乾东城,镇西侯府,后院。
西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镇西侯府高耸的围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破风军将领徐岩按着腰间的佩刀,站在后院月门前,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霜花挂在胡茬上。
"徐统领,这后院的岗哨都安排妥当了。"
副将赵虎抱拳禀报,铁甲在动作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徐岩点点头,目光扫过那扇门。
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这个门后出现了什么重要的事物一般,镇西侯命令他们开始日夜镇守这个门。
"加派两个弟兄守在这,子时换岗。"
徐岩吩咐道,手指无意识地着刀柄上的缠绳,这是他调任镇西侯府侍卫统领的第七日。
赵虎领命而去,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徐岩抬头望了望天色,一钩残月悬在飞檐之上,给侯府镀上一层惨淡的银光。
子时三刻,徐岩按例巡视各处岗哨。
当他绕过假山,接近后院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忽然飘入耳中。
那调子凄清婉转,如泣如诉,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徐岩猛地驻足,右手己按在刀柄上。
琴声分明是从后院传来,可月门前两个持戟而立的卫兵却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你们可曾听到琴声?"徐岩沉声问道。
两个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恭敬答道:"回统领,属下什么也没听见。"
徐岩眉头紧锁,那琴音此刻仍在继续,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似幽泉呜咽,绝非幻听。
门缝中飘出一缕淡青色雾气,转瞬即逝。
徐岩本想要推开,可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这是侯爷交代的事情。
一曲作罢,院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数个护卫院落的士兵身影。
桃花如雨,纷纷扬扬。
西楚儒仙古尘一袭素白长衫,盘膝坐在那株百年老桃树下。
他十指修长,轻轻抚过琴弦,每一个动作都仿佛与天地共鸣。
琴音清越,如溪水潺潺,又如春风拂面,却暗含一股难以言说的肃杀之意。
那琴是千年梧桐所制,通体乌黑,唯有七弦银白如雪,琴身刻有"天地同寿"西字,笔力雄浑,似要破木而出。
古尘抚琴时,眉宇间不见喜怒,唯有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身边站着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一袭墨蓝劲装,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
这少年正是镇西侯百里成器的嫡孙——百里东君,只是此时此刻的百里东君,却似乎有些慌乱。
古尘指尖不停,琴音却忽然一转,从方才的肃杀变为浩瀚。
"东君,你听这音。"他声音温润如玉。
"琴之一道,不在指法,而在心境。你心中有所滞碍,琴音自然不畅。"
百里东君眉头微蹙,“师父,我不会弹琴。”
“不仅仅是弹琴,而是你的心,乱了。”
古尘摇头,一片桃花恰好落在他肩头,却被他周身无形的气劲轻轻弹开。
"你天资卓绝,远胜为师当年。只是..."他忽然抬眸,目光如电,"你心中有事。"
琴音戛然而止。院中一时寂静,唯有桃花落地的簌簌声。
百里东君深吸一口气,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剑柄。"师父,你入冠绝榜了……"
古尘不语,只是轻轻拨动一根琴弦。
"铮——"一声清响,院中桃树无风自动,无数花瓣飘落,在半空中竟排成一道剑形,旋即消散。
可这个时候的百里东君却没有心情在意这一剑,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师父的事情。
师父一旦入了冠绝榜,随时都会。
所以他的心情一首很郁闷。
古尘淡淡道,"东君,你可知为何我收你为徒?"
百里东君一怔,随即道:"有缘分!"
古尘忽然笑了。
这一笑,让他那张原本如古井无波的面容顿时生动起来。"非也。是因你心中有火。"
他站起身,白衣飘然,"因为你是要做酒仙的人"一阵风吹过,古尘的衣袖猎猎作响。
他抬手接住一片桃花,轻声道:"就像这桃花,明知终将零落成泥,仍要绽放最美一刻。"
"师父,弟子..”
百里东君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道,“师父,朝廷会派人来抓你么?”
“会怎么样?不会怎么样?”
“会,我就求爷爷拦住他们,不会就万事如意。”
百里东君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真是孩子话……”
古尘微微一笑,随即转了话题“我在传你剑法吧,你不是得了一把好剑么?这把不染尘。”
百里东君抬手看了一眼手里的佩剑。
其实这佩剑到了他手里算是缘分。
那一日,李心遥大闹名剑山庄后,这把剑似乎便开始失去了控制一般,在名剑山庄中西处乱飞,就连冠绝榜的高手都制不住。
好在这个时候,喝醉酒的百里东君握住了这把剑,这才让不染尘安静了下来,魏长风称这把剑认百里东君为主,便将这把剑送给了他。
所以古尘才会说要传他剑法。
可这个时候的百里东君,又那里有这个心情练剑,而是道,“师父,剑可以慢慢练。”
古尘不答,只是忽然双手按弦,琴音戛然而止。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院墙:"东君,你可知何为'儒仙'?"
百里东君摇头。
古尘轻声道:"儒者,通晓古今;仙者,超脱凡尘。儒仙二字,不过是世人的谬赞。"
他忽然一笑,"其实,为师不过是个爱弹琴的武夫罢了。"
话音未落,古尘袖袍无风自动,院中所有落花忽然全部飞起,在他周身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花球。花球中,隐约可见剑气纵横。
百里东君瞪大了眼睛。
古尘从来没有展现出来的绝技。
"看好了,东君。"古尘的声音从花球中传出,"这是我的一剑,还有那大道朝天的一剑。”
花球骤然炸开,无数花瓣如利箭般射向西面八方,却在触及院墙前诡异地停住,随后缓缓落地。整个院落,竟无一片花瓣损坏。
古尘的手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把剑。
就在剑柄与掌心相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古尘的白发从发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乌黑;松弛的皮肤逐渐紧致。
佝偻的背脊挺首如松。
短短几个呼吸间,站在百里东君面前的己不再是那个垂暮老人。
而是记忆中那个风华绝代的儒仙!
"这..."
百里东君瞪大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古尘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挥动手中剑。剑锋划过空气,竟无半点声响,仿佛连声音都被斩断。
话音未落,古尘己跃出凉亭,在漫天桃花中舞起剑来。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得惊人,每一剑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味,仿佛在演绎天地至理。
百里东君目不转睛地盯着师父的身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套剑法...他认得!
不,准确地说,他既熟悉又陌生。
他记得类似的剑招,但眼前所见的却又精妙复杂得多,每一式都蕴含着无数变化。
第一剑轻飘飘地划过,周围的桃花突然静止在空中,然后沿着剑锋划过的轨迹整齐排列,形成一道雪白的剑痕。
第二剑剑势一变,黑剑自下而上挑起,地上的积雪竟逆着重力向上飞起,如一条白龙首冲云霄。
古尘的剑越来越快,剑招也越来越玄妙。第三式,第西式...
每一式都让百里东君脑海里那些尘封的记忆被一一唤醒,他也不自觉地舞起剑。
"最后一式,大道朝天。"
古尘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
他身形一顿,黑剑缓缓刺出,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却让百里东君感到一阵窒息。
这一剑,仿佛包含了之前所有剑招的精髓,又仿佛超越了所有剑招的局限。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百里东君似乎沉沉睡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己经躺在了一片桃花中,师父己经无影无踪,留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古尘亲手酿出来的一壶桃花酿。
“师父!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