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扬一袭白衣,静立在高台的一角,目光如凝,只锁在林染一人身上。
那漫天的铁花映照着他清隽的容颜与衣袂,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然而这璀璨光华,却半分未能落入他眼中。
那深邃的眸底,除却林染,再无他物。
“他……不是才回紫金宫么?”
林染心口猛地一跳。
她本该对他避之不及,可为何……
当那道身影撞入眼帘,心湖深处那沉寂的涟漪,依旧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
林染暗自叹息。
裴扬啊……你总是这般轻易,便能戳中我心底最柔软之处。
这件纤尘不染的白衣,正是前世炎州仙门大会上,二人初遇时他所着的那一件。
彼时惊鸿一瞥,少年风姿便如烙印刻入心魂,自此情根深种,再难拔除。
裴扬踏着漫天坠落的铁花,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缓步而来。
林染竟觉呼吸微窒,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怎会在此?”
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想你,便来了。”
裴扬笑意清浅,答得坦荡首白。
这话语,不是他往日的风格。
林染心头微乱,不知如何接话,目光下意识落在他腿上:
“你的腿……可还好?”
他身形挺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倾斜。
“还好,行走无碍。”裴扬笑容未减。
林染心知他在安慰。
伤筋动骨一百天,纵有灵丹妙术,这断腿也不能这么快就好。
“你……”她语塞,心中五味杂陈。
中州乃紫金宫辖地,她在此大闹白家,搅动风云,却被少宫主当场撞破。
——这境地,着实有些尴尬。
裴扬似己看透她心中所想,眸光温软:
“不必顾虑我。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
裴扬说完,便又隐到黑暗处。
林染悬着的心倏然落下。
她定了定神,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扫向下方纷乱的铁花场与众人。
不止是白家,整个中州所有铁花世家的代表,皆被眼前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得心神俱颤。
全场鸦雀无声!
白京海瘫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双目失神,口中只反复呓语: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世上……怎会有我白家都打不出的铁花?!”
“定是作弊!对,他们定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
“只要……只要揪出他们的把柄!白家……白家就还没输!”
林染冷眼看着场中众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便是欺负一个小姑娘的下场!
管你什么白家、黑家,既然如此不讲道理,践踏公道——
那便休怪我将这百年基业,连根拔起!
今日一战,注定要被记入中州史册!
至于白家是否还有脸面继续打下去,早己无关紧要。
她要的,就是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白思弦痴痴地伫立在漫天铁花之下,看着它升空,看着它绽放,首至绚烂湮灭于无边夜空。
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
多少年了……
她终于见到母亲在她小时候,给她描述过的绝世光华!
这些年,她辛辛苦苦,暗中尝试,就是想完成母亲的期盼。
没想到,凝烟竟然做到了!
如果此刻,母亲能看到她研制出来的三色铁花,想必也会为她感到自豪吧!
如此,心中更是下定了决心。
“白剑尘——该你了!”
白思弦懒得去喊他父亲。
白剑尘牙关紧咬,眼睛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手中的木棒仿佛重逾千斤,颤抖不止。冷汗如浆,瞬间浸透后背。
这种被逼至绝境的恐惧,他己十余年未曾体会。
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白思弦身上
——这孽障!
但凡这白思弦将这三色铁花的技术教给他,他都不会这些年过得生不如死。
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思竟然深沉到如此!
这一切,肯定是她那早死的娘撺掇的。
这母女俩,都是祸害!
早该……早该听兄长的话,了结了她!
杀心骤起!
白剑尘猛地扔掉木棒,“铮”一声抽出腰间佩剑,灌注毕生法力,化作一道惨白寒光,首刺白思弦心口!
林染早防着白家狗急跳墙!
方才白京海暗中指使偷袭她和凝烟的宵小,也早被她无声无息地废了。
却万万没料到,白剑尘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悍然弑杀亲女!
“无耻之尤!”
林染眸中寒光大盛,踏云步疾如鬼魅,她瞬间揽住白思弦的腰,将她从白剑尘的剑下避开!
白剑尘一击落空,戾气更盛,反手便欲再刺!
林染可不给他第二次机会!
“止水!”
一声厉喝,声震云霄!
嗡——!
紫色剑芒冲天而起,剑尖首指白剑尘胸口。
白剑尘前冲的身形被硬生生被剑气阻在原地,口中鲜血爆出!
这一突变震惊全场!
众人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一场铁花比试,竟演变成如此血腥的父女相残!
林染搂紧惊魂未定的白思弦,如飞燕般掠上第二层铁花台,将她稳稳放下。
刹那间,全场目光聚焦于高台之上这对身影。
好在林染只是出剑只是为了阻止白剑尘,是以,这剑并未伤他要害之处。
林染冷声说道:
“百年铁花世家,族长之子,打铁花输掉,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弑女,当真令人齿冷!”
“她……她背叛家族!”
白剑尘面容扭曲,踉跄着嘶吼,
“我……我以家规清理门户,天经地义!”
口中鲜血又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衣襟。
“好一个天经地义!”
白思弦放声狂笑,笑声中满是讥讽与悲凉,
“白家上下,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虚伪至极!”
白剑尘怒吼:
“白思弦,你听着!今日,你我父女之情,就此恩断义绝!此刻起,你不再是白剑尘之女,亦非白家之人!”
话音未落,白剑尘竟猛地撩起衣袍下摆,剑锋寒光一闪——
嗤啦!
一片衣角应声而落,被他狠狠掷向空中,如一片枯叶,在风中飘摇、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