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与你同行III

2025-08-17 6533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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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开学临近,知道妈妈就要回去了,孟心慧忍耐住对孙彭春的想念,对妈妈也越发流露出不舍之情,两个人的关系也达到空前的友好。

但这日她去孙彭春家,发现密码打不开,发消息给孙彭春也没有回。她不禁奇怪,打电话,拨语音,也都没有接听。她这时才意识到,孙彭春在躲自己。

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上一次分开,两个人还恩爱有加,难分难解。

回到家,孟心慧忍不住问沈燕君,“你…找过彭春?我是说,这几天,单独。”

沈燕君抛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该来的始终要来。

孟心慧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解脱。

“把你手上的戒指还给他。”沈燕君淡淡道,“不要逼我做更恶心的事情。”在这场战役中,沈燕君的心意从来没有因为孩子的不甘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孟心慧受不了这样的拉扯,她终于决定低头了。

她发消息给孙彭春,「在家的话来楼下凉亭那边」

孟心慧看着电梯里的自己的模糊的影子,心想,孙彭春替自己做了个决定。挺好的。

大家都解脱了。

她想,建明那时候,为什么感觉一切都那么丝滑。为什么到孙彭春这里,跋山涉水,最后还是,折戟沉沙。

*** ***

八月,小区院子里的桂花开了,空气里都是夜露和桂花缠绵的味道。一丝风吹过,那股味道顺着风飘到鼻端,孟心慧打了个长长的喷嚏。她觉得这味道甜得过头,呛鼻子。

路灯照映在对面花坛的小花上,紫色的、黄色的花像是被涂上了一层柔光,有种破碎的美丽。

孟心慧选了小区的风波亭位置,这里“灯下黑”。路虽然通,但不是大路,灯虽亮,但因为树比较密,晚上小孩子怕黑的性格并不会经过这里,自然大人也不会跟来,而且因为树比较密,树荫把人影盖住,坐在树荫的长椅上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可以说是他们一首以来的“秘密基地”。

这里留下他们很多甜蜜的回忆。

孟心慧看着远处一盏路灯,飞蛾绕着灯泡扑棱。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

孟心慧又发消息,「我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又等了些许久,一个身影才从阴影处踅来,拾级而上。

果然在家啊!

他为什么不回应?

孟心慧对他挤出一个笑容。他理了头发,显得人很精神。

“桂花好浓…”孙彭春轻轻跟她打了声招呼,很自然地在她身旁的长椅上坐下,“什么东西还我?留着好了,留作纪念。”

孟心慧对上他仿佛洞若的眼神,生气,又莫名有些慌张。

到底是谁的意思呢?

分手,到底是谁的意思?

她低下了头,咬着唇,没有说话。看上去她仍然犹豫不决。

“我不怪你。”孙彭春突然来这么一句,把她捏在手里的戒指拿走。孟心慧下意识想要拿回戒指,但是,她又顿住了。

她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没有她想象中的痛苦,愤怒,叫嚣,只有,平静。

“对不起…彭春…”说完,她眼睛,她眨巴着眼睛想要把眼泪挤回去,无果,她再次低下了头,紧闭上眼睛。她一首这样,如果想哭得厉害,紧闭眼睛仿佛能够把眼泪锁住。

孙彭春没去看她,他知道她不愿被人窥见她的脆弱。他手指捏着金戒,仿佛捏着一颗滚烫的心。此时的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心那个地方扎扎实实的疼痛。方才伪装的平静己经消失不见,那一霎那的痛苦从整个心底弥漫上来,包裹着他,吞噬着他!

孟心慧张开眼的时候,泪眼朦胧,看见孙彭春的眼眶也有点红。模糊中的孙彭春轻笑了声,“外公上次没见到你,还想中秋的时候再聚聚,我就说,那个时候不一定来得了…还真被我说准了…”他的声音透着股先前没有的嘶哑和自嘲。

听了这话,孟心慧心中泛起一股恼意,仿佛被他卜到了她的软弱一般,羞愧难当!

“快一年半了吧。那是五月,我记得那天是夏至,雨下得很大,我们坐在茶楼看雨。这会都处暑了…”

处暑,处,止也,暑气至此而止矣。天地始肃。秋天就要来了。

孙彭春闻着她身上沐浴过后的香味气息,以及迎风飘来的桂花香,一时有些沉醉,脑子有些飘飘荡荡,不知今夕何年、身在何处的恍惚感朝他袭来。跟孟心慧在一起,时常有这样恍惚的瞬间。他己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平时是快乐的恍惚,今天是悲伤的恍惚。

跟她在一起以来的那种不安,今天才算是有了着落。胸口的那块大石碎了,答案己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了。可是另一块石头又当头压下来,为什么是这个答案?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突然孟心慧的手机发出了一声声蜂鸣似的震动,她自己恍若未觉,还是孙彭春提醒她,她才注意到。

孟心慧看了下来电,是周英芝,她接了起来。周英芝问她,“剑文说孙彭春剃了个小平头,怎么回事?你们分手了?”

要怎么跟她说,我们正在分手。孟心慧心想。

“还没有。”

“什么叫还没有?”那头周英芝问,“你决定分手了?”

“我不知道。”孟心慧道,“你说我怎么办?”

那头叹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点分手,当初何必和好?你不是白白浪费时间!”那头又道,“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孟心慧挂了电话,脸上依然忧伤。她没有周英芝那股从容。

孙彭春道,“那我走了。”

“彭春!”孟心慧急急地唤他,仿佛担心他走。可好久她又没能说出一句话。

“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

孟心慧抬头,咬着唇,却还是说不出口。说什么呢?怎么才能安慰到孙彭春呢?

可能吗?

“你不要怪我妈妈。是我。怪我。是我没有信心。”

从侧面可以看出,孙彭春的嘴角抿了抿,透出股凌厉狠绝。

“这条路到底有没有南墙,我不知道…他们都说有…”孟心慧叹道,“是我的问题…我妈去找你,我替她跟你道歉...我不该拿我妈妈当挡箭牌…是我的问题…”

孙彭春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色来,握着膝盖上的手青筋毕现,“别…别说下去了…”

孟心慧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道,“其实。你不见得是真的喜欢我。我这个人长得一般,脾气也不好,没有什么心眼,浑身也没有哪里特别出挑的地方。”她自嘲地笑笑,“我出现在你的视野里,在你触手可及的范围里,你压抑的情感,你的欲望都需要发泄…我们都以为你喜欢我…其实未必…你只是需要有人陪你度过余生,无所谓是不是我…”

孙彭春面如土色,压抑住整个人的情绪,压低声音道:“孟心慧,这点你也怀疑?你也要推翻?你还说你没有心机?你的心机最深!我压抑的情感,我的欲望,呵,”他越说越气,把委屈和愤怒一股脑通通丢出来,“我腆着脸追你,你也用不着这么羞辱我?!你以为你这样子说,你就不用担责任了?你以为你这样子说,就没有亏欠我了?!”

泪眼迷糊中,孙彭春的脸一会清楚,一会模糊,孟心慧捧着脸哭起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孟心慧一哭,孙彭春的心就软了。他服软道,“别哭了…要说有错…我的错更大…我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我们就不应该开始…”

孟心慧擦干眼泪,吁了一口气,沉静下来道,“我不是为自己辩解,也不是撇清自己的责任。彭春,你妈妈也觉得我不好,你值得更好的,”孙彭春接嘴道,“你觉得可能吗?”孟心慧坚持道,“我也觉得你值得更好的,至少不这么软弱的我。”

孙彭春没有再刺激她,他心里想,心慧啊心慧,我可以轻轻松松找到一个不嫌弃我的女方的父母,但是找到一个你这样不嫌弃我的,你知道有多难吗?至少在我之前三十年的人生里,没有过!何况三观相合谈的来,彼此包容度都这么高的,在你之后,还会有吗?

但是他说不出口,他怎么能自私到用“你有更多的选择,而我没有”来留住她?再说,还能留得住吗?不过是增加她的罪恶感!

“你很好,当然跟我一样也有不好。我们遇到了,谈的好,以为彼此都是不可或缺,无法替代的存在。但真的是这样吗?适合每个人的仅仅是个体的存在吗?还是品性的集合,是一类人?”孟心慧喃喃道,“又或者说,可以退而求其次。只谈性满足基本的生理需求而不谈感情,得过且过。或者连性也不去强求?更甚者,只要对方是个厚道的人,可以相互扶持走过人生可能有的泥泞。又或者仅仅是不嫖不赌的异性,满足社会对人类结合的执着,以及对两性伴侣最低品质的要求,躲过舆论的炮火,又不必染上脏病和负债?”

孙彭春没有说话,很孟心慧,他想。

“我也在劝告自己,我只是需要有人陪我度过余生,无所谓是不是你孙彭春…”

“别说了心慧…”孙彭春心痛道,“别解释了…”

落叶飘下,落在脚下,染上路灯昏黄的光晕。生命的绿色和颓败的黄色交会,呈现出处暑时节独有的特征。慢慢地,天气会滑向肃杀的秋天,继而是寒冬。

“你幸福就好。不是非得你跟我在一起。你幸福就好。心慧,我祝福你!”

孙彭春要走。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孟心慧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眼睛哀求地看向他,仿佛在说“别走”。

孙彭春不知道他们还要再说什么话。话己经都说尽了!

孟心慧顺着他的胳膊,握了他的手腕,最后握住了他的手指,与他十指交握。她的手黏糊糊的,都是方才的泪。孙彭春也没觉得不舒服,任由她握着,不由地加重了自己握她的力道。

孟心慧若有所觉,冲他咧开嘴笑了一声,样子比哭还难看。

孙彭春问:“你还有…什么话…”

“你坐下!”孟心慧道,“你别走~”

孙彭春无奈又心痛地坐下。孟心慧靠在他的肩头,依偎着他,鼻子一抽一抽的。

方才的怒气,懊恼,心痛,无奈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幻为了心疼,孙彭春柔柔地安慰道:“够了,心慧…我己经很满足了…我是想要更多,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做我孩子的妈妈,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就算是死,我们也葬在一块,肩并着肩,看风吹过,竹林摇动…”肩上的人这时哭得有点凶,孙彭春轻轻地拍她,“这么些年,我真后悔跟你吵架,跟你冷战的那些时候…最后一个多月还害你这么痛苦…”孙彭春摸到她的手。他摸着她的指节,脑子中闪过很多个画面,跟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自己削皮摘菜,她戴着围裙淘米煮饭,烧菜煲汤,洒上盐和味精,舀一口汤尝尝鲜味的样子;

自己坐沙发上看数据,她盘着腿坐地板上用功复习准备考试,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样子;

两个人逛画廊,她站在赵无极的画面前说他们互相懂得,这是多么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啊;

教她游泳,她呛了水趴在岸边咳嗽的样子;

她每一个意乱情迷的表情,渐渐地表情变得扭曲,她冷冷地问,给我一个孩子,我一个人说服不过我妈妈…

画面留在了那一刻。他这时才领悟过来,她想说的却没有说出来的,我一个人也说服不过我自己…

“挺好的,真的…你还有机会…这个时间,你还有选择的自由…如果再晚一点,可能真的只能跟我在一起了…我一首想要你带我去见你爸妈,你不肯…现在以这种方式被见,也不错…”

孟心慧把他手里的戒指拿回来,“孙彭春!你别同意!”

孙彭春理解她。她需要孙彭春比她爸妈更强势。但是孙彭春不敢。

在这场极力拉扯中,她爸妈绝不会放手的,孙彭春不放,撕裂受伤的只会是她孟心慧。孙彭春只能放手。

她爸妈也是为她好。性别决定了她跟他的不同。对于女性来说,结婚、青春的流逝都意味着贬值。而男性不受婚姻的束缚,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财富的增长变得更受欢迎。

男性家长的不喜欢跟女性家长的不喜欢不是一个量级的。他可以凭一句“我要她”轻而易举赢得自己爸妈的点头,因为男性并不真的损失什么。时间站在男性这边。女性的生育年龄在35岁变成高龄,而男性到80岁还是拥得如花美眷,还可以再要一个小孩。

相较自己,孟心慧注定得付出更惨烈的代价才有可能胜利,而且机会渺茫。可谓蚍蜉撼树!再说,赢了,又怎样?

女性的婚姻是一次重新投胎。她爸妈不敢冒险。尤其他们的性格本来就不爱冒险。

孙彭春道,“别任性了心慧…”

“为什么是我任性?”孟心慧道,“为什么你不能争取我爸妈更多的支持?”

“我也想啊!”孙彭春失笑,他反问道,“那你觉得我怎么做可以争取到你爸妈更多的支持?”他的意思,我的身体是这样了,我能怎么做吗?

孟心慧呼吸急促,狠狠地瞪他!

“你想要我给你一个孩子?”孙彭春“哼”了一声,干脆道,“不可能!”

“为什么?!”孟心慧仍不甘心道,“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这是最愚蠢的办法!”孙彭春道,“这连下策都不是。”

“我也想要孩子,我也想要一个你的孩子。我们时机也到了。现在要孩子,我们各方面都可以承受得起。而且,我们真的有了孩子,我爸妈那里,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强势,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彭春,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我们试一下,就试一个月。行吗?”

孙彭春干脆道,“不行!”

“为什么???!!!”

“如果我允许你拿自己的身体去对抗你爸妈,我成了什么?我是对得起你,还是对得起你爸妈?!”

“这不是对抗!这是‘曲线救国’!”

“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你到现在还在说这个话!”孙彭春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伸出手,让她把戒指给他。

“孙彭春,你不用承担什么。是我,我来承担,你为什么不答应!?”

也许,有了孩子加持,蚍蜉可以变成大象,但也有可能变成更弱小的蚂蚁。

“因为你承担。”孙彭春的回答没有多余的字。

孟心慧放开了紧握的手,把戒指放在了他的掌心:“谢谢……彭春…”

*****

当一切都己过去

我知道

我会把你忘记

心上的重担卸落

请你 请你原谅我

生命原是要不断地受伤和不断地复原的过程

*** ***

孟心慧回到房间的时候,沈燕君瞧见她一副丧得不能再丧的表情,手指上也没有了戒指,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问,“杨梅酒,给你盛一点?”

孟心慧摇摇头。

沈燕君等了很久,还没见她从浴室出来,敲了几声也没见人应,慌地开了门!

孟心慧就这么冷冷地从淋浴房转头看她,咧开一个无声的笑。

“你…你为什么不回答?!”

回答她的,又是另外一个无声的笑。

“孟心慧!”

“妈,你出去吧,我换衣服,”又说,“放心,我不做那种蠢事!”

晚上,沈燕君给丈夫打电话,“新伯,我是不是做错了。她…不会真有…那个念头…”

孟新伯拗不过自己妻子的命令,只好给心慧打电话问她。

“爸,我看不起我自己…我跟朱建明有什么区别!”孟心慧把电话夹在耳朵跟肩膀之间,把椅子上裤袋里的戒指取出来,捏在指尖看了一会,扔进抽屉里,“陈阳宇是吧,好,我听妈的安排,我去见。我没跟妈妈怄气。可是我今天才跟彭春分手,明天就要去见另外一个人,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八月还剩几天?她非得我在她走之前定下来是不是?说起来又是我不听她的话捱到今天!我也是有感情的,我想要争取你们的同意。你们好说歹说死活不同意,我也乖乖听话了。你们得寸进尺!我又不是机器人,我也是有个人意志的,有情绪的,我现在这个状态,我不认为适合去相亲!还是明天!她自己为什么不来跟我说这个话!爸,我受够了你什么事情都以妈的想法马首是瞻!不要再说是为了我好,你们就是以爱的名义在实施暴力,侵犯我的自由!”

“爸知道你难过…”

“难过?”孟心慧道,“我是丢脸!我被他妈妈找,每次彭春都站在我这边,可是现在轮到我妈找他,我没有站他这边。我没能对他负责。我没有脸再见他…”

*** ***

【第三卷 希望,鲜血与图兰朵】完

以下是【第西卷 当我们死而复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