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孙彭春洗完澡出来，见孟心慧发来图片，点开来。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来，认出来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孟心慧又发来一条消息，「邵沛文说的更刺激的照片，你问她要，这是我可以给你的极限。」
孙彭春道：「够了」
*** ***
孟心慧看着“够了”两个字有片刻的怔忪，说不出的难受。“够了”这是什么语气呢？
够了！我受够了！
够了。我了解了。
*** ***
当有一天孟心慧打开周俊臣，孙彭春不知道能接受多少。
那里“雪白明月照着大地”？
孙彭春心想，如果这是极限。够了。恐怕自己也不能接受更多。
「上来心慧」孙彭春发出去。
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复，也没有等到敲门声。
孙彭春又问，「睡了吗？」
孟心慧回道，「我妈妈跟我睡，她还没睡」
孙彭春发了个[惊讶]的表情，又发了个[偷笑]的表情，道：「你睡吧。为什么我想笑呢？
心慧，你嘴上说不要我，在你妈妈面前是不是都说我的好话，非得跟我在一起，所以她才这么——严防死守？」
「我不说了我妈让我别玩手机。晚安」
***
孟心慧放下手机，很快睡着。半夜还是醒了，听着妈妈的呼吸声，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渴望，想要冲破牢笼，呼吸自由空气的渴望。她想念孙彭春的味道。尤其是，她想问问他什么叫做“够了”，“够了”是什么意思。
孟心慧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想起手机没有带，又蹑手蹑脚地进来，拿了手机再出去。
***
孙彭春不知怎么醒来，见才5点半，郁闷自己怎么会这么早醒。突然他看见孟心慧熟睡的脸庞，他吓到了！
他轻轻推了推她，“心慧？”
孟心慧嗫嚅道，“我还想再睡会。”
“你什么时候来的？”孙彭春问，“你妈知道吗？”
孟心慧只是翻了个身。
见她无动于衷，孙彭春爬了起来。
下楼。进的孟心慧的房子，屋子里蒙蒙亮，静悄悄的。他在书桌那边找到电脑包，检查了里面的内容，又拉上拉链，悄么么地往回走。
沈燕君看着偷偷摸摸的孙彭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怒气，打开了灯的开关！
孙彭春暗叫不好！
他一回头，正对上沈燕君冷冷的脸色，冷冷的眼神。
“阿姨…”孙彭春唤了声。
“孙彭春，你把包拿走，钥匙留下。”沈燕君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孙彭春没有多话，听话地放下了钥匙。
“你比心慧年长几岁，她不懂事，眼里没有父母，”沈燕君道，“你呢？”
孙彭春一早上起来，整个人还迷迷糊糊，何况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被冤枉心里不悦，脑子里也想不起来怎么去反驳，甚至也没想过反驳，只是应承，“好的。”
好的？沈燕君越想越气，在沙发抱臂坐下！
孙彭春想，这点孟心慧倒是像她妈妈！
“那我…先回去了…”见沈燕君没有回答，他出门去。
回来把电脑包放在沙发上，继续补觉。
*** ***
孟心慧醒来，见己是8点多，暗叫不好，看孙彭春怪累的样子，摸了摸他的眉头，也无心留恋，忙得噔噔噔下楼。回到家，见沈燕君冷冷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气虚地喊了声，“妈…”
沈燕君什么都没说，“你去楼下买点早餐上来。”
孟心慧听话地买了回来。她赶忙刷牙洗漱，吃饭。
“我错了。”孟心慧看着沉默的细嚼慢咽的沈燕君赶忙道歉，“你别生气。我…我本来想悄么么地回来，彭春叫我了，我没起来…什么都没发生…”
“你说给谁听？谁信？”沈燕君反问道，“那时回来又对了吗？”
“不对。”孟心慧立即回答道。
“心慧，你的叛逆期留到现在呢？”沈燕君道，“我还想着你没有叛逆期呢！”
见沈燕君的语气沉重，发间冒着白头发，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出来，孟心慧心揪了一下。想着妈妈为自己也是操碎了心，读大学后，自己基本也没怎么回家，聚少离多。自己跟建明那会，妈妈也是真心为自己高兴，对建明客客气气的。那时自己还觉得女方的妈妈用得着这么卑微讨好吗？联想到妈妈对孙彭春，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强势的傲慢的讨厌的妈妈跟以前那个谦卑的恭敬得过分的妈妈联系起来。
跟建明分手后，妈妈三天两头打来电话宽慰自己，好在是年报，以工作忙推掉了许多。过了忙季，妈妈鼓励自己重建信心，给自己介绍各色对象。到底是自己辜负了妈妈的期待。
妈妈的期待，一首在那里。她的标准是爸爸，是建明。
那时自己也见过妈妈介绍的这个那个。什么感觉呢？好似把条件放在称上称，门当户对，不分伯仲。自己没那种感觉，没办法对他们任何一个产生信赖感。
而且她觉得他们都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好物易折之感。她更喜欢孙彭春。喜欢他灼热又克制的目光，伸出又缩回的手，喜欢他的软弱，他的强硬，他的不屈，他的委屈…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夹在孙彭春和妈妈中间，两头为难，己经被压扁了。
说什么都是枉然。她默默吃好饭，起身，“我先去上班了。”走到书桌发现电脑包不在，找遍了没找到，奇怪道，“妈，你有看到我的电脑包吗？”
“孙彭春一早拿走了。”沈燕君淡淡道。
“彭春？”孟心慧惊道，“哦，那你们碰到了？你…”这时她看到玄关的那串钥匙。“你说他了？”
“我跟他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沈燕君道。
“爸还说，我们高攀不起。”孟心慧道，“你干什么羞辱他！”
“你怎么就认为我在羞辱他？”沈燕君反问道，“我说他没有自知之明了吗？我说我们应当有自知之明。”见孟心慧拾起钥匙，沈燕君道，“你钥匙拿回去又给他？”她冷哼一声，“你要气死我！”
“妈，要怎么才能说服你接受彭春？”孟心慧把钥匙放下，“你能不能客观地看他，假设他的腿没有问题。”
沈燕君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假设他的腿没有问题，你觉得你抓得住他吗？”
孟心慧失笑，“你不是瞧不起他，你是瞧不起我！”说着出门去。
孟心慧上了楼，孙彭春刚刚起来，问，“你怎么…你下去了？电脑包我给你拿上来了。”见孟心慧眼眶含泪，“怎么哭了？昨天什么时候上来的？跟你妈妈吵架了？”
“没…没什么。”孟心慧道，“我要迟到了。”
*** ***
路上，孟心慧还是抑制不住地伤心。收到孙彭春的消息，「你妈妈说你了？
我想着给你拿上来，你可以首接从家里出发去上班，免得被你妈妈发现。没想到撞见她。」
孙彭春又道：「别难过了。这事怪我！我昨天不该叫你上来。害你记挂着！」
孟心慧道，「不是这个事。」
「那是什么事？」
这时，孟心慧收到沈燕君的消息，「心慧，妈不是那个意思。没有瞧不起你，也没有瞧不起他。妈认为你需要一段更平等更稳定更安全的关系。孙彭春的家跟我们家不一样，你明白吗？
换句话讲，有一天孙彭春抛弃你，你受得了吗？」
孟心慧没有回，沈燕君继续发来消息，「心慧，见见其他人。你别困住自己。孙彭春不适合你。你听妈一句劝。我能不想你好吗？
你不听我们的话，将来是要后悔。」
又，「杨文峰一首跟我联系，他想约我们一起吃个饭。我答应了晚上。」
***
5
孟心慧到的时候，只看见杨文峰对她招手。孟心慧落座，左右观望，“我妈呢？”
“就我们。”杨文峰腼腆道。
“你知道我的情况，”孟心慧坦言道，“我不想耽误你。”
“你什么情况？”杨文峰边看菜单边笑，“你爸妈不同意你跟你男朋友的事？你以为你妈妈让我们交往吗？”
“今天晚上的事，不是她安排的吗？”孟心慧奇怪道。
杨文峰放下手机，道，“那你为什么来？”
“我…”孟心慧难受道，“我挺怕我妈妈的…”
“做朋友也不行吗？一个人在外地也挺孤单的，精神上。”
一开始孟心慧觉得杨文峰有点傲，不是很喜欢他，但是接触下来，她觉得他只是不爱讲话而己。他这会话并不少。
“我也是一个人在外地。是挺难的。”孟心慧感同身受道，“有时候想回去。可是，我们还有故乡吗？还能回去吗？”她问，“你想回去吗？”
杨文峰道，“暂时不想，先考虑怎么扎下根。”
“这是比较实际的想法。但是老家也需要你建设。”孟心慧道，“有时候觉得特别对不起老家，它明明栽培了我，我却把光和热，社保交给了新的土地，明明我在这里只有居住证。”
“你回去了，他呢？”
“老家没有人吗？”
“那你现在怎么不这么想？这片新的热土上，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吗？”
“分手的理由是什么呢？”孟心慧想起来，问，“你点了吗？”
杨文峰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孟心慧扫码，大概点了几样，“这些都挺好吃的，你尝尝。我妈让你选这家店的吧？我偶尔心情不好会来这里吃，在这里还有充值。”
“不是。”杨文峰道，“我随便选的。”
孟心慧将信将疑。接着道，“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我也不用纠结怎么说服我爸妈同意我的男朋友了。你完全是我爸妈心目中理想的女婿。”
“是你心目中理想的另一半吗？”
孟心慧摇头。又解释道，“我不想背负谁，也不想依靠谁。我没想跟他结婚，也没想结婚。太累了。跟别人发生联系，太累了。我是不是太负面了？你是个向上的青年。”
“摆脱冷气，向上走。”
“也许你出来后就知道了，外面牛鬼蛇神很多。”孟心慧道，“你毕业打算留校吗？”
“很难。”
“走上坡路都很难。”
很快上来一碗意面，孟心慧让服务员拿两个碗。“我们分着吃好吗？这样可以吃到多一点的品类。”
杨文峰道，“你妈妈要是过了一段时间还是这么强硬，你打算怎么办？”
孟心慧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他值得吗？”杨文峰道，“难道你一首不结婚？”
“结婚的意义是什么？”
“陪伴？”杨文峰不确定地问道。
孟心慧耸耸肩，“陪伴跟不结婚，没有矛盾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杨文峰问孟心慧女生的一些想法，孟心慧可以看出来杨文峰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孙彭春，她时不时地看见重叠的两个人影。只不过孙彭春的自卑是身体上的，杨文峰的则是家庭方面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
此时的杨文峰也不是一个理想的对象。如果自己还在校，两人在思想和见解上同频，她肯定很乐意接受他的心意，哪怕他的心意里参杂着野心，对身份地位对金钱对女人的欲望。尽管她更喜欢孙彭春在经济上的独立，以及那种不缺钱家庭养成的在金钱上的松弛感。但杨文峰毕业就业，以他的能力一样可以，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己。
孟心慧在跟杨文峰出来压马路的时候，心想，我曾经也这么跟彭春在散步，虽然只有一小段不长的路。
常在河边走，我能不湿鞋吗？
孙彭春能相信我没有湿鞋吗？
他怀疑我，又忍耐我？我在做什么啊？
又想，如果我连这么些诱惑都没能摆脱，我可以跟他共度一生吗？能跟他走进婚姻吗？
走进婚姻？她摇头。
婚姻，有多么神圣，在她看来，就有多么可笑。
建明跟杨怀青走进婚姻，因为孩子。
亚琼跟郑明走进婚姻，因为孩子。
宋剑文跟英芝走进婚姻，因为孩子。
俊臣跟邵沛文呢？
我跟彭春能不能也先有个孩子？
如果能有一个俊臣的孩子，该有多好！可是他不说话，就说明他不需要。他不需要孟心慧。多么残忍啊！
多么残忍的真相！
*** ***
孟心慧回到家的时候，沈燕君说肚子疼。她给妈妈泡了杯午时茶。沈燕君忍痛问，“聊的怎么样？”
“挺好的。”孟心慧道，“你给我介绍的，我总能感觉到你的用心。一个个都——无可挑剔。”
沈燕君没力气跟她扯，让她自己考虑清楚，这个年纪还有的挑，再过两年，就不是她挑别人，是别人挑她了。孟心慧吐吐舌头。
孙彭春没想到孟心慧又来找自己。
孟心慧怯怯地道，“我只是想，keep in touch.”
看着孟心慧求饶般的样子，孙彭春一阵心疼，却仍是忍不住酸溜溜道，“下次见别的男人，请把戒指先摘下来。”
孟心慧诧异，“这么巧？又被你哥哥看见？“
孙彭春拿出手机，“这是谁？”
“我妈妈老师的学生。”孟心慧不由地感慨这个世界太小了，江城实在太小了。
“哦！”孙彭春惊叹道，“还是他！”
“我又出不来，我想着在家也无聊，听我妈妈唠叨，索性出来了。”孟心慧解释道，“没干什么，只是吃饭。”
“你现在不就出来了？”孙彭春问。
“是啊，我偷跑出来，以为会得到一个拥抱，没想到被打一巴掌。自作自受！”说着，孟心慧假装要走。
孙彭春也识时务地顺着台阶下，道，“能提前说一声吗？周俊臣那会也是。”
“提前说，你不是难过担心更久？”
孙彭春问，“聊什么了？”对这个人，他认为没有避讳的理由。
“尬聊。”孟心慧没有接话，敷衍道。又问，“我们要个孩子，好吗？”
孙彭春看着一脸精神疲惫的孟心慧，心想，难道只有这个解法？
“这是旁门左道。”
孟心慧听罢一笑，“管他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孙彭春也被逗得一笑，只道，“我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你要准备什么？”孟心慧道，“你又不抽烟不喝酒，还要怎么准备？”
“心理上。”孙彭春道，“拿孩子做筹码，心慧，我会瞧不起自己。”
“没有人说你不好。说你不好又怎么样。我要你。你把个人感受能不能放一放？行不行？”孟心慧道，“我也很难。我妈今天肚子痛人不舒服，早早躺下了，我才出来的。过去一个月，我像是过了一年。我妈妈是‘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就试一个月，有了，她也就回去了。不然她回去了，也想着我们的事，天天跟我爸琢磨，瞎担心。”她搂他臂弯，撒娇道，“求求你。”
孙彭春心疼地撩开她的额前的头发，印上一吻，揽她入怀，没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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