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君问他，“晚上心慧跟你去你爸家吃饭了？”
“啊？”
“心慧没说，我猜的。”沈燕君道。
“你…”孙彭春不解，“怎么猜到的？”
沈燕君后来想想宋剑文的名字有点熟悉，打电话问蔡伟君英芝的对象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班的，对上后又问英芝晚上在家吗，蔡伟君说跟剑文出去了。再加上孟心慧说孙彭春跟他爸爸闹矛盾，沈燕君就猜到七七八八。但沈燕君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指指右脸，问，“脸怎么了？”
孙彭春低下头，没说话。
“你爸打的？”
“嗯。”孙彭春闷闷道。
沈燕君道，“为什么打你？”
孙彭春答道，“我爸比较忌讳说死啊之类的。”见沈燕君蹙眉，他忙解释道，“我很多年不说了。”又觉得不对，“不是自杀的那个死。阿姨你别误会。”
沈燕君没有说话。
孙彭春越发着急，道，“小时候想过，长大后就没有了。”越说越乱，他道，“不是，活着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挺累的。”他郁闷，自己为什么加最后一句。艹！
沈燕君还是没有说话。
“阿姨？”孙彭春忐忑地唤了一声。
“今天家里有客人，你爸还打你？英芝和宋剑文，不也在你家？”沈燕君出声道。
“嗯。”孙彭春心想，早知道不下来了，欲益反损，事与愿违！
“你爸经常打你吗？”
孙彭春紧张道，“不是的。我爸一般不动手的。”见沈燕君挑挑眉，他又忙解释道，“我爸对我挺好的。”又补充道，“我爸对我妈也挺好的，没动过手。”又补充道，“一般也不说她。”
沈燕君没有说话。
孙彭春以为沈燕君不信，又补充道，“真的！”
沈燕君不禁想笑，又忍住。想到孟心慧对他的心思，脸色恢复冷漠，道，“你爸妈对心慧怎么看？”
“我爸妈很喜欢心慧！”孙彭春忙道！
沈燕君显然不信。
孙彭春道，“我爸妈对我自己找的没有意见！他们相信我的眼光！”说完，他又后悔了。这听上去像是在指责沈燕君过度介入子女的感情生活。
沈燕君指指右脸，看着孙彭春道，“这就是你爸妈的态度，写在你的脸上呢！”
“怎么会！”孙彭春皱眉，否认道，“上次我带心慧去我家，我爸妈给了红包。那是我爸妈的态度！”
沈燕君道，“那你告诉我，你爸当着心慧的面打你，把心慧置于何地？”
“什么？”孙彭春不解！
“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我当着你的面打心慧的脸，你怎么想？”沈燕君站起来，留下孙彭春一个人在沙发。她叫孟心慧出来，“你送送孙彭春。”
孟心慧出来，不解道，“送？你要我送？”
“他爸妈给的红包，在谁那儿？”沈燕君道，“在你这儿，你还给人家。”
“怎么说到红包？你们说什么了？”孟心慧走过来看孙彭春，只见他皱着眉，一脸纳闷的样子，她轻声问，“我妈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了？”
孙彭春摇摇头，起身道，“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问你爸妈好。”沈燕君客气道。
***
电梯里，孟心慧问，“我妈跟你说什么了？你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孙彭春没有应话。
进了房间。
“彭春，你怎么了？你什么都不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孟心慧好声询问道。
“心慧，我爸打我，你什么想法？”孙彭春问道。
“有点不舒服。”孟心慧诚实道，“什么事，值得他动手？你也不肯跟我讲。我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你不需要我。”
孙彭春搂她入怀！他要怎么跟他说，他爸打他的原因啊！
“心慧，我觉得我腹背受敌！”孙彭春感慨道。
“你是说你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突然是为什么？”孟心慧推开他，“彭春，如果是这样，就算了。真的。我们都轻松点。”
“心慧，…”孙彭春只是抱着她，“心慧，你也抱抱我…”
孟心慧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又轻轻地推开他，“是…小孩子对不对？”孙彭春心想，孟心慧这么敏感，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害怕起来。“剑文跟你是同学，他有了，你还没有。我们的事，又悬而未决。再说，你在饭桌上说可以再等我两年。你可以等，你爸等不了嘛！”
“我可以等，心慧。”孙彭春道，“我这一巴掌挨都挨了！”
孟心慧道，“彭春，我们现在要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剑文和英芝也是订婚后的事。如果今天白天我们订了，我们晚上要一个，我没意见。现在是，我们，订不下来。”孙彭春叹息一声。又问，“你项目不做了？”
“手头一个ipo可能不做了。上面说价格没谈拢。大概率会丢。”孟心慧道，“还不确定。再说，项目也比较早期，报不报也难说。”又道，“工作的事，丢掉了，还可以拾起来。它是橡皮做的。生活是玻璃球，我不想把你砸碎了。”
孙彭春感动不己，心事突然就没那么重了，道，“我不是不需要你。要我怎么跟你说，我在我爸爸眼里，有时候只是基因，而不是个人呢？他希望我传承的不仅仅是宗嗣，还有事业。鱼和熊掌，都不是我所欲。我只想做我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孟心慧道，“如果我们暂时不要孩子，他会觉得是我的问题。”
“是啊！”孙彭春道，“怎么不想想，把女朋友弄丢了，孩子更别想了！”过了一会儿，他道，“我刚在你妈面前可能说错话了。我…太紧张了。”
“你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就是死啊，自杀，动手之类的。”
“为什么说到这些？！”孟心慧不悦道。
“我在你妈面前有压力。”孙彭春郁闷道，“口不择言。”
“算了算了。我有时候被她盯着，也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孟心慧道，“每次跟她对视，好像回到了中学课堂。”
孙彭春笑起来。
“我先回去了。”孟心慧道，“你脸这样，明天上班呢？”
“我先不去了。”
“好。”孟心慧又劝道，“别瞎想。你爸爸还是爱你的。生物有延续自己基因本能。这是刻在他的基因里的。他是无力去对抗这个设定的。如果你能感受到他对你的爱，那他是冲破了设定来爱你。知足吧！”
孙彭春把她搂到怀里，亲了又亲，舍不得她走。
“我真该走了。”孟心慧咯咯笑道，“我也爱你。”
***
孟心慧下楼，沈燕君在沙发上等她。
“这次没有你侬我侬，难舍难分吗？”沈燕君指着手表调侃道。
“怎么把我们想的那么不堪？”孟心慧不服气道，“食，色，性也。”
“你吃的下去，也够不挑的了！”沈燕君怼道。
孟心慧气道，“太过分了！你这是人身攻击！”
“你上次不是问我，说出一个孙彭春除腿之外的毛病吗？”
“什么？”孟心慧愣道。
“他的家庭。”见孟心慧不服的表情，沈燕君问道，“他爸打那一巴掌，你什么感觉？”
“你怎么跟彭春问一样的问题？”孟心慧恼道，“当然不舒服啊。彭春做了什么，值得他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当着外人的面。彭春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呢！”
“就是说啊！”
“什么？”孟心慧不解地问。
“你的感觉很natural。”沈燕君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他爸爸为什么打呢？”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己经见过他爸妈了。他爸妈也认可了你。当着你面，就不该有这一巴掌。”沈燕君解释道，“如果我今天点头了孙彭春，我再生你的气，我也不能够对你开骂，更不该对你动粗。因为你是孙彭春的人。骂你等于骂孙彭春。打你等于打孙彭春。反之，也是一样的。”她继续道，“要么他们家根本不认可你，要么他们家即使孩子成年，即使孩子成家自立门户，对孩子也还是有绝对的掌控欲。你确定你未来可以应付这么强势的男方家长？”
“妈…”孟心慧惊叹于妈妈的推理。这算什么？洞察人心，洞悉人性？她弱弱道，“这也是中国家庭都有的通病。也不独彭春家有。”
“我劝你想清楚。”沈燕君起身，“不是所有家庭都有这个毛病。只有自以为是的家庭才有。杨文峰家的家长捧儿媳妇还来不及！”
“你的意思就是强弱较量呗！”孟心慧道，“杨文峰家弱我们强，我们弱彭春家强。”
“心慧，你嫁到这样的家庭伏小做低，有什么意思？你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放？”沈燕君道，“多的话，我不说。你自己也是有感觉的。你再好好想想。”
“妈——”孟心慧道，“你见都没见他爸妈呢！你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沈燕君问道，“你带去我做的螃蟹，说是我做的了吗？”
“彭春说了，说是你做的。”
“行啊，”沈燕君道，“你别说话。你看看，孙彭春爸妈什么时候来登门！到这个周末24点为止。他们来，我收回我的判断。前提是——你别说话。”
孟心慧点点头。
她自己也觉得孙彭春爸妈不会来。他爸妈给她的感觉，还是她孟心慧高攀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了。像自己妈妈说的，这么伏小做低，卑躬屈膝，也没意思。她不禁想起孙彭春妈妈几次找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一酸，也不确定多少是孙彭春爸爸的意思。
可心里又盼着孙彭春爸妈能来。如果他爸妈不来，她跟孙彭春分手吗？分手的理由是什么？你的家庭不重视我，不重视我的家庭。说的出口吗？
她想，妈妈快说服自己了。
她一步步突破自己的心门。
孙彭春变得不那么近。（近大远小）
自己变得大了起来。
***
因为答应了妈妈，孟心慧即使想找孙彭春也忍住了。孙彭春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彭敏珠倒是问过孙耀国，“既然孟心慧妈妈来江城，我们是不是去拜访一下？”孙耀国说他没有空。
彭敏珠也就作罢了。
她又问了几个姐妹哥嫂，他们都说，既然知情，按理是要去的，但是耀国既然说不去，听耀国的。
彭敏珠又问了孙耀国一次。孙耀国道，“再说吧。”
可这“再说”，再没下文。
彭敏珠买了些礼物，但孙耀国周末两天不是去钓鱼，就是去喝茶，她也知道孙耀国的意思。只让孙彭春把这些礼物拿给孟心慧妈妈。孙彭春也照做了，从彭敏珠说的，“我爸妈说您来了，买了些礼物让我送来。他们这段时间有事情缠着，得空了再来看您。”
沈燕君只道，“贵人多事忙。”说着瞥了孟心慧一眼。孟心慧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
这己经是周末的最后一天了。整个周末，沈燕君都没有安排其他的事，让孟心慧也抽出时间来。
孙彭春觉得气氛怪异，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孟心慧也没说送他。
孙彭春出门后，孟心慧只说，“我先回房了。”
她抱膝坐在床边的地上，心乱如麻。
这算登门吗？
不算吧。孟心慧还是能够辨别出这两者的差别的。
她这个时候想念起朱建明。
也许当初，应该挽留朱建明。
这样想时，她知道她的心态悄然发生了转变。
*** ***
孟心慧坐了许久，没有意识到孙彭春的电话。接起的时候，孙彭春己经是第三通了。
那头问，“心慧，你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为什么声音这么低沉？”那头笑道，笑声里又带着股沉重，“刚才也没怎么理我。”
“没有不高兴。”孟心慧仍是道。
“你不告诉我，我猜不到。你不需要我吗？”孙彭春问。
“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说说看。”
孟心慧沉默。
许久不见孟心慧回答，孙彭春又唤了一声，“心慧？”
孟心慧道，“刚才你送的东西，是你买的吗？”
“不是。”孙彭春道，“我妈买的。怎么了？”
“为什么他们不来呢？”
“你想他们来吗？”孙彭春又补充道，“你们想他们来吗？”
“来也晚了。”
“你妈同意了？”孙彭春那头的声音透着激动和忐忑。
孟心慧没有说话。
“你想他们来，我现在打电话给他们。”
“不用了，彭春。”孟心慧声音淡淡的。
“到底怎么了？他们不来，你伤心了？”孙彭春道，“你妈伤心了？”
“怎么说呢，彭春。”孟心慧道，“怎么说呢…”
“我下去找你。”
“不用不用彭春。”
但那头己经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