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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心慧见彭敏珠好一会没回来，听厨房传来的水声，低声问道，“我要不要帮你妈妈做饭？”
孙彭春看着一客厅的人。玉芳不要说怀孕了，就是没怀孕，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炜杰是客人，爸爸不会做饭，自己去的话也可以帮妈妈的忙，但是气氛只怕有点怪异，毕竟留下的大家彼此都不太熟悉，遂点点头，“你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她要说没有，你就回来。”
孟心慧照做。
彭敏珠道，“不用，我都收拾好了，有几个菜炖的，有几个菜炒的，我也能搞定。”见孟心慧要走，又道，“我炒菜，你陪我说说话吧。”孟心慧遂点点头留下。
彭敏珠端了摘好的一些菜过来。开火放油，她边做菜边道，“你跟彭春大学就认识吗？”
孟心慧摇摇头，“我没见过他。”
彭敏珠又问，“第一次见他，什么时候？”
“我在游泳馆游泳碰到他。”孟心慧想起，第一次见他，应该更早。平时上下电梯寒暄客套。刚想改口，听彭敏珠疑道，“他一首有个单人的游泳房间。”她解释道，“我第一次去那个游泳馆，不太认识路，我没注意那是vip.”
“那也是有缘。”彭敏珠道，“他最多跟炜杰去游泳健身。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腿。”又问，“你见过他的腿了吧？”
孟心慧点点头，看她在炒菜，背对着看不见，补充道，“见过。”
彭敏珠想也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她怎么会有“他们可能没有发生过性行为，只是在谈柏拉图”这样荒唐的想法？！
“之前的事情，彭春找他爸爸说了，他让我们别给你压力。”
“什么？”孟心慧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又“哦”了一声。
“他很怕你离开他。”彭敏珠道，“但我们也有我们的担忧。”彭敏珠加了遍水，盖上锅盖，道，“站在我们过来人的角度，你们有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关系更牢靠。如果早晚要离开的人，早不如晚。你刚才也听炜杰说了，谈两年，合适结婚，不合适分开。你们也处了有两年了…”
孟心慧看着锅盖的蒸汽不断上冒，锅里己经扑腾扑腾沸了。听得彭敏珠接着道，“100度就该沸了！”孟心慧若有所思。
彭敏珠把菜倒盘子里。涮了锅，继续添油，炒下一个菜。
“我们也不想给你压力。但我们做父母也有做父母的压力。我们也想放下压力。”彭敏珠加肉，肉在热锅里噗滋噗滋地冒油，“彭春的婚事，始终是我们的责任。彭春说起来三十多，做起事来，还是随心所欲，只顾眼前。”
“嗯。”孟心慧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仿佛又不需要回答，因此，附和了一声。
“你爸妈那边，怎么说？”
“我爸妈？”孟心慧道，“他们没说什么。”
“见过彭春吗？”
“没有。”
“打算带彭春去见吗？”
孟心慧没有回答。
彭敏珠翻炒，加了点料酒，香味西溢，放了菜下去，菜在热锅里失水一下子瘪下去了。
“没打算带彭春去见吗？”
“我们，”孟心慧想说“我们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可是在宋和平那里可以轻易脱出口的，在孙彭春妈妈面前却变得难以启齿，“我们，想再等等。”
彭敏珠道，“我们没意见的。彭春高兴就好。”彭敏珠又炒好了一个菜，她把菜倒一个新盘子里，“你爸妈要见了没意见。我们两家可以坐下一起谈谈。”
“我，”孟心慧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孙彭春见孟心慧去了许久。心里也有些不安，走去厨房找她。这时见彭敏珠炒了个热菜，站在孟心慧面前说着什么，孟心慧低着头，他心里一紧，快步踱过去，“说什么呢？！妈，心慧不怎么会做菜，还要做什么菜？我来帮忙！”
“你又会做菜了？”
“比心慧强点。你问心慧，我学做的菜，好不好吃？！下次我买料，给你露一手！”
彭敏珠惊讶地看着神情骄傲的孙彭春，又看向孟心慧，道，“家里有现成烧好的菜你不吃，你学做菜？！”话说给孙彭春听，眼睛却对着孟心慧。
“偶尔做做。楼下就有饭馆，我们一般都在楼下吃。”孙彭春指着台面上的几碟切好的菜，道，“荷兰豆炒香菇？你们出去吧，我来。”
彭敏珠看着他熟练地刷锅，擦干，热锅，加油…“你们出去吧，你们也忙了一会了！我可以的！”彭敏珠看着一脸讨好的孙彭春气得说不上话出来。
孟心慧见彭敏珠走了，点点他的鼻子道，“你要我说什么好？你妈妈肯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反而指使你烧饭干活！”孟心慧把围裙给他戴上，“你尽管气她吧！”
“换你来吧。”孙彭春把锅铲递给她，“你会烧吗？不会，我教你。”说着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给她戴上。又道，“你是客人，让你烧菜，才不合适。”
孟心慧道，“炒炒熟就好了吧？”孙彭春适时地调整火候，又听孟心慧道，“你知道，我不是客人，我是候选人。我是来应聘孙彭春老婆这个岗位的。这个岗位要求呢，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要繁衍后代。”
孙彭春笑笑，“我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时候带彭春见父母？！”
“所以，你怎么回答？”
“我怎么回答？”孟心慧笑道，“我说，我们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说结婚，见父母，生小孩这些，都太沉重了。我们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今天我也不是作为女朋友来见父母的，只是作为外地人——大过年流落异地的外地人——被热情好客的本地人喊来吃饭解思乡之情的。”
孙彭春笑道，“真的这么说的？”
“嗯！”
“那我妈怎么说？”
“她说那她就放心了。不用准备拒绝我的措辞，也不必为拒绝我抱有歉意。”
孙彭春笑道，“你今天肯走进来，他们绝对满意你，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的我吗？”
孙彭春大笑！
彭敏珠听着厨房传来的笑声，对着孙耀国苦恼道，“我真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的！”
陈炜杰也扭头看过去，但只看到那边的人影，以及炒菜的声音，还有两人说话嬉笑的声音。
“我刚才问她的事，她一句都没接上。”彭敏珠气道，“你说，什么阶段做什么事，都谈了两年了，也该见家长，谈谈结婚的事；结了婚，考虑要个小孩；等大一点，再考虑要个二胎。这种时候，不都是女的那边急得跳脚？现在，反倒是倒过来了！我还觉得她占了我儿子便宜呢。只想玩，不想负责！”
孙耀国示意她注意影响，毕竟有外人在。
“炜杰也不是外人了！”彭敏珠又对陈炜杰道，“你劝劝彭春，他实在他宠他这个对象了，什么事情都由着她，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性子打磨得像溪水里的鹅卵石一样光滑！”
陈炜杰心里想，宠对象才正常，不宠谁愿意跟你好，找虐吗？嘴上仍是开玩笑道，“我看阿姨是吃醋了！”
孙耀国也借机笑着道，“你自己瞧瞧，反倒是让小辈笑话了！”又道，“一步一步来！”
*** ***
大家吃着饭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大多围绕着各自的职业展开，三言两语，有说有笑。屋子里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孙耀国和彭敏珠很开心，仿佛自家三个小孩子，一个新媳妇，一个新孙子。
出门告别的时候，孙耀国把红包递给彭敏珠，自己拿了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一瓶茅台和两条烟，对陈炜杰说，“给你爸带去，记得常过来玩！”
陈炜杰婉拒道，“我空手来，吃饱了饭，还带点走，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你能来，就是当彭春是兄弟，这又没多少东西！拿着！”
“谢谢孙叔叔，我不客气了！”陈炜杰高兴地应承了。
说话间，彭敏珠也己经递给孟心慧红包，孟心慧推辞不肯要。孙彭春让她收着，她说什么都不肯拿！彭敏珠递了几次都被推搡掉了有些气恼，不悦地把红包拍回孙耀国手里。
孙耀国接过，对孟心慧道，“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你能来，大家都高兴。彭春高兴，我跟彭春妈也高兴。没什么意思，就是图个吉利。大过年的，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下次还来哈！”
孟心慧依旧拒绝道，“我不能收！我下次还来！”孟心慧知道这是给新媳妇的，但是因为彭敏珠在厨房对她说的那番话，她明显地听出来他们，至少彭春妈妈对她的期待。她明明什么都保证不了，孩子，婚姻，见家长，家务，她什么都办不到，她也承诺不了。这种情况下，她没办法收这个钱。嘴上仍是客客气气道，“你们进去吧...走了...别送了...”示意孙彭春往外走，但见孙彭春本身腿脚不便，又有爸爸妈妈拉扯着，他没办法挤出来，孟心慧又劝道，“彭春，你住家里。我先回去。”
“我跟你一起走，”孙彭春不肯，“你等我一下。”
孙耀国自然也明白孟心慧的心思。一开始孟心慧大大方方的，有说有笑的，但是从厨房跟彭敏珠谈过之后，在饭桌上她的表情有那么点疏离，笑容也不再自然。听彭春说她之前订过婚，那么这点礼数她肯定也是知道的，知道接了这个红包意味着什么。她不肯接，就表示她不肯把这一次的会面当作“见家长”，就表示她只当这是一次简单的吃饭，不是作为对象，也可以说是同学、朋友。但是对于孙耀国来说，这个红包是要送出去的。他很满意两人相处时孙彭春的状态。即使孟心慧跟彭敏珠谈得不甚愉快，他们两个人还是能够自得其乐，这就够了！
“彭春，你也说句话。”
“我说了，没用。”孙彭春示意孟心慧拿着，孟心慧则对他摇摇头表示她不要。孙彭春没有再说什么。
陈炜杰知道孟心慧为什么不收，也清楚孙耀国为什么要送出去，但他此时作为孙彭春的朋友，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只是安静地站着，把自己尽可能隐身在黑暗里，避免尴尬的升值。
“彭春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这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其他也没什么可送的。你爸妈要是在江城，我就让你也带点烟酒回去了。”
“彭春也很照顾我。”孟心慧仍是婉拒道，“无功不受禄，你们别推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都要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着，她往外走了走。陈炜杰也跟着往外走了几步。见孙耀国跟彭敏珠拉着孙彭春，陈炜杰识趣道，“叔叔阿姨，我先回家了。”
“去吧炜杰，等彭春下次回家，你再来玩啊！”
“会的！”说着陈炜杰也跟彭春，玉芳，心慧说再见。
孟心慧见孙彭春被爸妈拉着，一时进退不得，也只得站定了等他。见孙耀国对孙彭春悄悄说着什么，时不时望向自己，她侧身躲开了眼神。
孙耀国道，“这里面是一万人民币和一枚银元，我们老家的风俗。钱不多，但它有它的意义，万里挑一，说明我们做父母的满意这个媳妇。她不收，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爸想问你，你怎么说？”
孙彭春道，“要不下次吧，她可能没准备好。”
“不一定有下次。她这次不收，下次不会再来了。”孙耀国道，“你妈妈可能在厨房说了什么话，可能是结婚，见父母的事…”见孙彭春皱了皱眉，孙耀国继续道，“是我让你妈问的。你们谈的好，爸妈也想把这个事敲定，省得夜长梦多。但你妈说话你也知道，不会拐弯抹角。她可能有负担，只说再等等。按照乡风，是她来见你的父母，你的父母表态；你去见他的父母，他的父母表态——钱就是态度。都妥，两边的父母见面，谈谈细节方面的事情，彩礼，酒席，婚房等等。你的父母表态了，她没有接，你知道？”
“她不满意你们？”孙彭春猜说。
孙耀国失声笑出来，彭敏珠也笑话他。孙耀国道，“你拿着，你自己去问问。是不满意你不跟你结婚，还是不满意我们不跟你结婚？！”见孙彭春走去，孙耀国嘀咕道，“关我们什么事！”
孙彭春对着孟心慧言语，孙耀国跟彭敏珠也听不分明。孙玉芳问道，“嫂子为什么不接？”
“跟你哥没到那个份上！”孙耀国道。
“那为什么见家长？”
“你没看到炜杰一起来的吗？”孙耀国明察秋毫道，“肯定是她把你哥送到门口，碰到炜杰了，抹不开脸一起过来了。”
“那干嘛送哥过来，哥自己不是会开车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边，孙彭春对孟心慧道，“我们老家的风俗，万里挑一，我爸妈给你的。就是他们的态度，你不要有负担。没有要你干什么，见你爸妈什么的，都不用着急。我们要是分开了，也没关系。就是他们的态度，跟结果没关系。”
“你确定？结了婚离婚的，彩礼都需要退回，这个难道不用？见面礼，彩礼，都是本着婚嫁结合的最终目的，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这又没多少钱。”
“不是数目的问题。”孟心慧道，“你拿回去吧，我拿着烫手。”
“你不是答应我要跟我结婚？这么快反悔了？！”
孟心慧瞧了眼孙耀国彭敏珠这边，见他们跟自己女儿说话，孙耀国见她回头冲她点点头，她只好挤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她转头对孙彭春解释道，“你爸妈对我，至少你妈对我还是有很大的期待的，而且她也很着急。我就想慢一点，不想快。”
“没事啊，我按你的节奏来。”孙彭春把红包递给她。
“彭春，我不想收。”孟心慧推回去，“我...”
“不兴这样。”孙彭春郁闷道，“跟我说的好好的，一扯上我爸妈，就又变卦！”
“我头脑一热，就...我...”孟心慧为难道，“你别逼我...”
“又来了！”孙彭春不悦道，“每次都这样！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孟心慧于心不忍，道，“下次行不行？”
“下次什么时候？”孙彭春道，“中文语境里，下次，明天，几乎等于不存在的时间点。”见孟心慧被逗笑，他再把红包往她手心里塞，道，“这是我爸妈的态度，你拿着。他们的期待，我会处理。你先收下，到家我给你保管。”
这次孟心慧没有再拒绝，点头接过。
孙彭春这才眉开眼笑，揉了揉她的脸颊，忍不住亲她，“爱你！”
孟心慧推开他，“干嘛！”
孙彭春想过去跟爸妈说一声。孙耀国上前几步，“行了，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下次来了住家里。心慧没事跟彭春一起过来哈！”
孟心慧也点点头。
坐到车上，孟心慧就把红包递给他。
“这么着急？你好歹拆开看看。”
孟心慧拆开，是1万崭新的钞票和一枚陈旧的银元，上面是袁大头。她不解，“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这么旧，不会是你奶奶给你妈的吧？”孟心慧道，“传家宝？给你吧！真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