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说话,
我将用你的沉默填满心房,并忍受它。
我将静静地等候,
像黑夜中彻夜不眠的星星,
忍耐的低首。
——泰戈尔《忍耐》
1
这天孟心慧看书累了,坐起来运动一下,看见打印机上有几页纸。她取出来,不想是《股权转让协议》。
见到“LS”两个字,孟心慧不禁多看了几眼。翻了后面,她不禁皱了皱眉。
不一时,孙彭春洗完澡出来了,瞧见她在看协议。
孟心慧有些尴尬道,“我没想看…”
“没防着你不给你看啊,你这话说的!”孙彭春靠着沙发坐下来擦头发,“我倒想让你给我看呢!”
孟心慧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样子看上去有点忧心。
“彭春,你要签对赌?”孟心慧还是没忍住,不无担忧道。
“还在商谈。LS想进来,提的条件也很苛刻。”孙彭春答道。
“三年业绩对赌+IPO上市对赌,不达标,利率按15%补偿,这个条件何止苛刻!”孟心慧又问,“你这份协议,有给三方中介看过吗?”
“他们的大数据事业部的营销团队在这个细分市场上不如我们,在几个项目上干过,双方都有意合作而非对抗。对抗对我们来说,更不利,毕竟我们规模小,市场也刚打开。”孙彭春解释道,“有他们的进入,市场也更容易打开。剑文是这个意思,毕竟市场都是他在开发。其中的艰难,他更有体会。”
“那你呢?你的意思呢?”
“我还在看。”孙彭春道。
“你20块一股的价格,2000万的注册资本,4个亿的估值。你们一年的利润有多少呢?”
“4000万。”孙彭春报道。
“会计师审过吗?”
“嗯,审计的数字。”
“哪一年做为第一年?”
“去年。”
“4个亿的估值,4000万的利润,市盈率10倍。这个在科技股上估值并不高,算是中等水平。增资的方式进来钱还是留在公司,你们做三年的业绩对赌+IPO上市对赌,对赌输了呢?你们的钱从哪里出?”孟心慧忧心道,“对LS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对你们来说,是赌上身家性命。是不是慎重考虑一下?”
“我们也觉得有些冒险。但公司正在高速成长期,抢占市场扩大规模是当务之急。搭建销售团队,技术团队都需要用钱。”
“我之前听你说KH要进来。你跟KH也是签了对赌吗?”
“还没签。他们没提业绩对赌。”
“估值呢?”
“一个时间段,估值一样的。”
“股数呢?”
“5个点。”
“董事席位呢?”
“1个。”
“那为什么不选HK?有HK的进入,你们短时间内也可以跟LS那边抗衡啊?”
“两个都要进。”
“KH知道LS的条件吗?如果KH知道,会不会也要求LS一样的条件?”
“暂时没提这样的要求。”
“那边是不是也在试探你们的反应?毕竟你们不合作,在市场上对抗的话,于你更没有好处,他们笃定你们倾向于选择合作而不是对抗,所以报价这么高?”
“他们业务团队不愿意合作,是上层的意思。”
“那团队要并进来吗?”
“肯定是要并进来的。”
“即使并进来,也是各自为阵,那怎么统一管理?”
“这些还没细谈。”
“你有什么建议?”孙彭春把擦头发的毛巾折起来放茶几一角,问道。
孟心慧摇摇头,又问,“业绩目标,你们考虑股权激励了吗?”
“嗯,让出20个点。”
“股权激励PE价格跟给员工价格的差价是要入成本费用,摊薄利润的,你们都考虑进来了吗?”
“嗯,会计师给了一稿数据,我们还在看。”孙彭春道,“这块市场还是块未开垦的地,有钱有资源市场一旦打开,1亿的利润也不是不可能。”
孟心慧没有再说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孙彭春道,“你好像有很多自已的想法。说来听听。”
孟心慧又是摇摇头,“这是你的公司。”
孙彭春再问,孟心慧也不发一言。
夜里。
两人酣畅淋漓。
孙彭春问道,“不想我签对赌?”
“这不是我可以发言的领域。”孟心慧吟吟地趴在孙彭春的胸膛,仍是道,“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我不是你的老婆。”孟心慧坦率道,“你签对赌与否,对我的影响有限。”
孙彭春这时坐了起来,面容略显严肃地靠在床头,“说,心慧!”
“我才毕业多久。”孟心慧笑笑道,“商场如战场。我哪里有什么建议,有想法呢?我只知道,成王败寇。”
“心慧,你跟我说实话。你怎么看的?你不想我签,我不会签的。”孙彭春道,“你的专业性,不重要。我只要你的想法。”
“你别问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不是我的事。我刚才也是多嘴问的。”孟心慧仍是道,“最多建议你们谨慎评估,全面考虑。”
*** ***
2
白天孙彭春收到孟心慧发的消息:
「我爸爸今天过来江城,你帮我把我房子收拾一下?」
「现在?下班可以吗?」
「就说的下班。我下班晚一点,我怕我来不及。你记得收拾!」
孟心慧中途收到消息说爸爸不来了,她吁了一口气。到家开门,发现地板湿答答的,阳台还是挂着男性的衬衫,西装裤,内裤,袜子。
“你人呢?”孟心慧打电话给孙彭春,“不是让你收拾房间?”
“我收拾了!我把房间整理了一遍,地也拖了!”
“还好我爸临时有事说不过来了。”孟心慧劫后重生般笑道,“我说的‘收拾’是让你把你的东西藏起来,不是你以为的‘收拾’——打扫卫生!我家里脏点,对我爸来说,有什么要紧?!”
“你也没说清楚。”孙彭春委屈道,“我花了老大的力气!”
孟心慧意识到语气不好,宽慰了两句,又问,“你人呢?”
“你不是说你爸爸要来?”孙彭春这时高兴道,“他要见我?”
孟心慧噗嗤笑道,“我爸爸临时有事,抽不开身,不来了。”
“白高兴一场!”孙彭春假装不高兴道。
“还害你白忙一场!”孟心慧接嘴道。
孟心慧放下电话,自已拿绞干的拖把把房间拖干。她拖完直起腰的时候捶了捶腰,才理解孙彭春的“老大力气”是什么意思。
他能“收拾”成这个样子,从他那个意思理解,真的是无可指摘!
孙彭春回家的时候,孟心慧取笑他,“你知道我爸爸来,你躲开了。主卧洗手间的剃须刀,牙刷这些就不说,他不见得进去看。那阳台上男人的衣服,他看到,不一样露馅了?”
“我不知道你是这个意思。你谈对象这件事,也要瞒吗?”孙彭春受伤道,“我以为,你只是不想让你爸爸知道你对象是我这样的。”
“我还没准备好。孟心慧讪讪道,”跟你是什么样,没关系。”
孙彭春无心责怪孟心慧,此时强装高兴道,“你爸爸不来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刚才,我在自已家里,都不知道今天晚上怎么打发!”
孟心慧上前抱抱他,“今天让你受累了!”
“说什么呢!”孙彭春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倒是下次,你把话说清楚点!”他环视四周道,“不过收拾了一下,房子显得大了许多。”
*** ***
孟心慧抬头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
她瞧见书桌上孙彭春的位置靠墙的一摞资料上面放着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心想,要是我爸爸来,在这个位置坐下看见,不光知道我谈男朋友了,还知道我男朋友是孙彭春。
也好,早死早超生!
她又一想,他不是法人,股权转让协议应该没有他的名字。说着在协议的收尾检查了一番。哦,有的。签署页,股东这里会显示。
她见日期是新的日期,不由又通篇翻开了起来。见对赌的部分,回购的利率改成了12%,其他部分基本没改,不由地忧心起来。
孙彭春倒完水回来,见孟心慧指指桌子上的一份资料眼神示意他什么情况,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打算签了?”孟心慧微微皱眉道。
“还没有。”孙彭春答道,见孟心慧仿佛松了一口气,补充道,“快了。”
“按这稿吗?”
“目前这是最新稿。”
“哦。”
“怎么了?”
孟心慧摇摇头。
孙彭春见她去厨房倒水,倒了水在那里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知道孟心慧的意思。她是个谨慎又保守的人!
他指望她说出来,不光提示他风险,他更希望她能够说出她明确的意见,而不仅仅是“是不是慎重考虑一下”、“我最多建议你们谨慎评估,全面考虑”这样笼统的没有具体指向性的意见。
不以结婚为目的,不见父母,他认了。如果她能主动参与到自已的人生大事中,旁的,都无关紧要,都是细枝末节!
孟心慧洗完澡出来,挨着孙彭春在沙发上坐下,见他在打游戏,问道,“什么时候结束?”
“刚开始。”孙彭春这样说,却关了手机电源键,“找我?”他见她头发湿漉漉,拿她手里的毛巾想替她擦头发。
孟心慧说自已来。
“怎么不吹一下,再出来?”
“彭春,”孟心慧擦了擦末梢的头发,欲言又止。
孙彭春没有说话。
她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对赌的事,是不是再考虑下?”
孙彭春心雀跃,脸上却没有表现得过分明显,只是抿嘴笑了笑。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事。这是你的公司。我不该插嘴。”孟心慧道。
“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孙彭春不动声色地怂恿道,“兼听者明嘛!”
“我虽然毕业不久。但是我接触的公司不少。而且都不小。我做过很多个这种项目。华山有个做太阳能光伏发电的,一套资料都是全的,我们用谷歌实时地图一查,那块验收的项目所在的地还是绿油油的茶园,根本不可能验收;苏城有个做语音识别系统的,脱离主业搞的业务卖语音系统+手机,卖语音系统+流量,我们会计师根本看不懂,问了从上到下也没句实话,估摸着只是为了做大收入。有些老板看上去人模人样,那都是对赌早期。对赌失败,他们绞尽脑汁粉饰财报,讨好投资方的样子,我们都看在眼里,看上去就很可怜。”孟心慧道,“我还是那个意思,成王败寇。我当然希望你成为‘王’,但我不想你有成为‘寇’的风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孙彭春道,“我知道。”
“今年4000万,明年8000万,后年1个亿,这是蓝图。落地的时候,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你看当前中美贸易摩擦,那万一中美贸易摩擦升级呢?IPO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去年是第一年的话,在我看来,你们的项目还很早期,后期业绩好坏还说不准。就算你公司的整套内控完善,财务基础规范,业绩不好,一切都是空谈。再说,三年一过,谁也不知道那时的监管环境!”孟心慧接着道,“我当然知道你们的市场是个蓝海,蛋糕很大,抢占市场急需用钱,但15%,按目前的市场行情可以说是高利贷了,市面上的对赌回购利率在8%-10%,银行贷款低的也才3到4个点!你们是不是争取让LS的利率再降下来?最好还是,不要对赌!”她提议道,“既然KH不要求对赌,那是不是可以先跟KH签,用KH来压LS的价?毕竟KH进来没对赌,LS要有对赌,KH也不可能同意!”
孙彭春琢磨道,“也不是不可以。”
“你...”孟心慧再次欲言又止。
孙彭春让她但说无妨。
“你这波融的也没多少钱,要是想打开市场急用钱,为什么不找你爸爸入股?”孟心慧道,“你现在找他入股,总比对赌输了赔钱的时候找他借钱,来得更体面!”
“你就这么不看好我们?”孙彭春呵呵笑道。
“不是不看好。”孟心慧否认道,“创业者的失败,更多是创业者和企业自身经营的问题,但不可避免的,也会有很多外围环境的因素。你们的产品技术和商业模式在市场上已经得到验证,现在的融资环境,还不至于你们用对赌去赢得投资人。”她补充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孙彭春把她拉到怀里来,“我知道了。”
“我老家有个朋友,她老公非得辞职去西部种西瓜,看家里的亲戚那一年种西瓜赚了三四十万眼红。她那个时候还怀着孕呢。我跟她说,农民是靠天吃饭的,担的风险太大;换作是我,我老公要去,把离婚协议签了,孩子三年的抚养费丢在这儿,再放他出去。我妈妈那会说我说太多了,她意思是这就跟做生意,赚啊赔啊都有可能,万一第二年别人又赚了三四十万,五六十万的,回过头是会说我的不是。”
“你只是提议,”孙彭春听完,笑道,“拍板的又不是你,你担这个责任?!”
“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孟心慧笑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孙彭春轻抚孟心慧的脸蛋道,“老婆怀着孕还出去,这个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
孟心慧别开话题,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开他玩笑道,“没想到你公司这么挣钱,我男朋友身家上亿呢!”
“纸面富贵。”
“我以前核私卡流水的时候就在想什么时候有一天有人来核我的流水,”孟心慧抿嘴笑道,“要是我跟你结婚,是不是就可以实现这个理想了?”
“你是不是暗示我跟你求婚?”
“想得美!”
第42章 忍受你的沉默II
3
过完年后,工作虽然忙,但是因为都在市内出差,两人每天都能在晚上见上一面,说说话,一起睡觉。
孟心慧有同事租在银桂花园附近,同一站下。她孟心慧是a口,那个人是d口。但有时谈论工作谈得比较起劲,那个人也会在a口一起下,然后过一条马路,绕回去往家去。孙彭春对此并不知情。
这天孙彭春思念欲狂,突发奇想到地铁口接她。他第一次来接她,并没有给她打招呼,只问了她下班了没。孟心慧回答,快到站了。孙彭春兴冲冲地摇着轮椅去了。
孟心慧跟同事一起。
孟心慧就那么装作没有看见孙彭春,从他身边走过去,跟那个同事说了拜拜后径自往小区方向走。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同事过了马路走远了,才回头看孙彭春。只见孙彭春低着头。那一刻,孟心慧很想甩自已一个巴掌。
孙彭春调整了心态抬头。见孟心慧在前面的树下等她,他摇着轮椅过去。
“是我同事。对不起没跟她介绍你。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办公室里闹得沸沸扬扬。”
有了这么一句解释,孙彭春受用多了。
到了家,孟心慧本来工作都忙得差不多了,还是打开电脑,跟孙彭春一脸歉意道,“我还得加会班。”孙彭春说“没事,你加。”
两个人都投身于工作,仿佛忘我。
孟心慧因为刚才的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孙彭春。孙彭春因为她爽快地道歉,而且理由在理,也似坦然地接受了。
很多时候,孙彭春会等她,但是她搞得太晚,他也会心疼她。即使中烧,也会忍住,或者自已解决。
这次孟心慧没有忙太久,她很快结束了。
这夜的前戏很足。孙彭春两手捧着她的脸颊,狠狠地吻了上去。那不及说出的埋怨、失落,以及他的疼痛、爱,全部都融在这一个浓烈的吻中。孟心慧也热烈地回应他。
外面的气温将近零度,湿冷异常。可卧室里互相亲吻的两个人,却如此地燥热。他们拥抱、抚摸、亲吻,却依旧觉得不够。
孟心慧双手下是孙彭春健硕的脖颈,因为这激烈的拥吻,他的脖筋突出。温热的皮肤下,是一颗触手可热的灵魂。
在这个阴冷的黑夜里,他们吻到疯狂,吻到忘情!
孟心慧抬手抱着他的脖子,浅浅地低吟。
就在孙彭春要踏上云巅的时候,孟心慧的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声响了几下,孟心慧扭头去看手机屏幕。孙彭春强忍住欲望,脸色涨红。他咬着牙,语调有些破碎,“别…接…快了…”
孟心慧知道这么晚了,她妈妈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她拿起电话,对他抬了抬下巴,平复了下心情,“喂妈——”
那边是孟心慧的母亲。她问孟心慧:“声音怎么沉沉的,哪里不舒服吗?这么早就睡了?”
孟心慧这才看了手机,显示才九点四十。
“天天加班,有点累。”她有些心虚,却故作轻松道,“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晚吗?我算着你下班到家,洗澡,差不多这会忙完。”
“嗯。”孙彭春眼神里的欲望慢慢消退一部分,她歉然地对他笑笑,又对电话那头道,“你找我什么事?”
“我长话短说,时间也不早了。蔡阿姨给你相了一个医生,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名字叫顾恒。顾家的顾,有恒心的恒。还是省人民医院的消化科医生,你说巧不巧,也是永州的,就我们隔壁村。虚岁二十六。跟你一样小小岁,都是下半年出生的。也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只知道念书念书,拖到这会还一个人,也不知道急…”
“妈,我还不急。”孟心慧的目光一直落在孙彭春忍耐的目光上。忽然间,他的眼神变了变,带了一点玩笑的意味。孟心慧猜到什么,刚要开口阻止,只觉身下一阵酥麻。孟心慧“嗯”了一声,瞪了孙彭春一眼。孙彭春微微扬起下巴,回应她,表情有些任性又有些受伤。
“还不急,你多大了?这个事情,就是这个时候急,才在急的时候不急。等你急的时候,还有像样的男人吗?”
“我工作很忙,我暂时不想谈论这个。”
“说到工作,你自已说说,你这工作有什么好?真不知道你在忙个什么劲?!”
孟心慧轻轻拿手地碰了碰他的脸以示抱歉,起身下床来。裙摆滑落遮住她的臀和大腿,盖住了旖旎。她走到窗边拉开一小片窗帘,道,“你每次给我找的除了医生,还是医生。医生跟医生,医生跟护士才是绝配,医生跟除了医生和护士以外的职业的婚姻,都是悲剧。”
“你看我跟你爸,不也过下来了?”
“你这是幸存者偏差。只有本行业的医生和护士才可以理解医生的忙。我理解,但是我已经有了一个当医生的爸爸,我不想我有个当医生的老公,他如果不上进,我瞧不起他;他如果上进,我得牺牲多少才能够辅佐他。我不想过那种日子。”
“你考个公务员或者事业编,进体制内,他负责挣钱,你负责照顾家里,两全其美。你现在的工作,天南地北地跑,住五星级大酒店,吃五星级大餐,说起来体面,实际上就是牛马。没有周末,不分白天黑夜地干,牛马都没你们辛苦。”
“哪里五星级大酒店,我们住宿舍,住招待馆,吃食堂,吃路边小店的时候,怎么不说?”
“就是说啊!你图什么?!”
孟心慧不能说离你远这点好,她道,“这是大城市,省会城市机会多。我在的单位,平台大,有前途。别的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这里坑多。前辈需要我,自已会的都肯教我,不会藏着掖着,成长快。出去做项目,虽说是乙方,但也不用讲实际是权力文化的酒桌文化。我这个人就喜欢这样简单的人际关系,不喜欢站队,勾心斗角,也不喜欢应酬,八面玲珑。”
“你呀!做到上面,都是要应付人的,应付事,你能成什么事呢?”
“至少5-8年内,我做事就可以了。该学的东西学到,该考的证拿到,该攒的经验攒到,就够了。走一步算一步。等到要学做人的时候,再做人吧!”
“顾恒你去见见,不然你蔡阿姨没面子。”
“我跟英芝说行吗?”孟心慧看着玻璃窗里印出来的孙彭春的影子,拿手指描他脸的轮廓,“蔡阿姨不是小气的人,她不会计较的。”
“你说好不容易有个本乡本土的,学历工作都合适,你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你自已找的呢?”
孟心慧不承认,“没有。”
“没有?”沈燕君开玩笑道,“你这么藏着掖着,他是有多么见不得人!”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孟心慧的心揪了一下。方才自已藏着掖着,没有跟同事介绍孙彭春,尽管他没有说什么,但她自已都觉得自已不是个东西!
“我上次让你爸去你那里一趟,去探探虚实。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他临了又反悔了,不肯去,说这是你的自由。”沈燕君埋怨道,“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有没有?你要有合适的对象在谈,妈又怎么会逼你去见别人?”
合适。孟心慧心想,就是这“合适”两个字。她仍是不承认道,“没有。”
“那天那个谁啊?”
“修水管的。”
那头笑,“你怎么知道我问的哪天?”
孟心慧默默翻了个白眼,道,“我就知道你说的这天。”
“那强强说的那个叔叔呢?”
“我都说了,那是周俊臣。你们怎么不信?”孟心慧想起那前后的事,心一紧,“我接了这个事,单位又临时借调我出去,我有什么办法?”
“英芝不在家,亚琼呢?”
“你们怎么都这样!”孟心慧不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经纬家跟鸿斌家的关系,怎么还说这种话!”
“还有谁说你了?”沈燕君道,“你在江城就找不到第三个女的朋友了?”又问,“周俊臣,他结婚了吗?”
“他订婚了。”
“哦。”沈燕君的声音里有些失落,又不甘道,“那时候就订婚了?”她补充道,“你请他帮忙那时候。”
“没有。”孟心慧诚实道。
“他跟谁订婚了?”
“你又不认识!”孟心慧烦心道。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沈燕君听出孟心慧的烦躁,言归正传道,“既然你单着,没有对象,就去见顾恒一面。见一面,你也不损失什么。不成,就当多个朋友。”
“我还不想找。”孟心慧托词道,“容我缓缓。”
“你大学的时候谈就谈了,你现在这个工作,这么忙,又这么不着家,你现在不想找,以后想找,没地方找!没时间给你缓!”沈燕君又是心疼又是气急道,“给你两个选择,你要么去见顾恒,要么换个工作!”
“再说吧!”孟心慧不耐烦道。玻璃窗里的孙彭春让她有一点点心疼和郁闷,说着挂了电话。
孟心慧走到孙彭春旁边。望着黑夜的孙彭春,她心想,如果当时没有跟孙彭春吵架,该有多好。任何时候,在孙彭春面前,她不用避讳周俊臣,就像不会避讳朱建明一样!
孙彭春问,“让你相亲?”
“别理她。”孟心慧道,“高中大学让我好好读书,别想着恋爱,等到大学一毕业,就上赶着问,有对象了吗?这不是搞笑!”
“你毕业也有两年了!”
“我失恋才多久!”
“也有一段时间了。”
孟心慧凑过去,“还来不来?!”
孙彭春推倒了她,很快吃抹干净。
躺在床上,孟心慧问,“伤心了?”
“有点。”孙彭春把用过的避孕套打结扔垃圾桶。
“你妈妈催你吗?”孟心慧问。
“催有用吗?”孙彭春反问道。
“做妈妈的是不是都一样?”孟心慧道,“小时候盯着成绩,幼升小,小升初,中考,高考;大学毕业,不盯成绩,问有对象了吗,有了对象催结婚,结了婚催生孩子,生了一胎催二胎。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够不把目光盯着我们,而放在她们自已身上?!”
“等你做妈妈了也一样。”
“我才不会。等到18岁,我把他们一脚踢出门。大笑三声,我的任务完成了!”孟心慧又改口道,“如果他们要读书的话,读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读博士后,我能支持的,还是要支持的。读书,还是要支持的!”
“我们拭目以待。”
孟心慧含笑看着他,没有说话。
孙彭春能够读出来那个信息:“是不是你的还不知道。我们以后会不会在一起还不知道。”
但她没有说出来,孙彭春心里略有些感动。“不说破”是孟心慧对他的仁慈。他知足了。
他们的日子在他们性的火热,以及爱的懵懵懂懂中向前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