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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往前走走好吗?我想要跟你分享更多。”见孙彭春点点头,孟心慧道,“我理解的多元伴侣关系,只有这么一种,像你刚才说的,一个人和A情感需要,对B性需要,也就是从不同的伴侣上满足自已的需求。”
见她没有说下去,孙彭春点点头表示在听。
“一个女人不能扮演一个男人需要的所有角色。一个男人也不能扮演一个女人需要的所有角色。但如果彼此几乎可以满足一方对伴侣所有角色的期待,是否就不需要多元伴侣?我们都可以拥有完整的对方,不用耗时耗力跟多个人打交道?”
孙彭春出声道,“如果有两个人同时都满足一方对伴侣所有角色的期待呢?”
“难道不是双向的选择吗?在所有符合条件的选项里,比起优先级,双向的选择变得更为重要,不是吗?”孟心慧道,“诚然人是动物性的。但排他性客观存在,占有欲与生俱来,男性女性都存在嫉妒这一情感。我如果是周俊臣妈妈,我做不到不嫉妒。我如果是周昊妈妈,我也做不到不嫉妒。杀死我的不是我炽热的感情,而是蚀骨的嫉妒。”
孙彭春露出了丝笑容。
孟心慧继续道,“你怎么看待一个长期感情伴侣和多个短期新鲜感激情构成的多元伴侣关系?”
“你需要我表态吗?”
“表态有用吗?”孟心慧笑。
“我认为长期感情伴侣也饱有新鲜感,如果双方都在成长的话。还是你说的,一个人可以满足的事,不用耗时耗力跟多个人打交道。我的操作系统比较低级,多线程的操作玩不起来。你的生活里除了爱情也有很多的事情要经营,我认为你也不愿投入太多的精力在这方面。”
说到后面,孟心慧笑得乐不可支。
“我说到你心里了。”孙彭春也笑,“你就是这么安慰我的,‘彭春明天不上班吗?人生不止爱情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别太难过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你觉得除了我说的这两种多元伴侣关系,还有其他吗?”孟心慧枕着手臂,问道,“你想象里的多元伴侣关系是什么样子?我其实一直无法理解。我想听听看男性的想法。”
孙彭春转过脸更贴近她道,“如果控制自已的嫉妒感,占有欲,也不是不可以。比起失去带来的寂寞,空虚,无力,心碎,绝望,悲伤,至少我还有一个真实的你,虽然只拥有其中一部分。或者说拥有全部时间部分的你,或者说拥有部分时间全部的你。”他抚摸她的发梢到耳后,“哪怕你不完全属于我,至少你部分属于我。”
“你这个还是非对等关系下的多元伴侣关系,并不是对等关系下的多元伴侣关系。”孟心慧道,“为什么纠结于我这个人?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很多人。”
“是,你是一类人。但你是你。你在我心里,是任何人都没办法替代的。也许有很多这样的人,假设我是绿豆,你是红豆…”
“你是黄豆。”
“好,我是黄豆,你对绿有偏见吗?”孙彭春笑。
“在这个语言环境里,有。”
“我是黄豆,你是红豆,”孙彭春宠溺地笑笑,“有很多你这样的红豆。但是大家不是一颗颗颜色分明的豆,豆的表面都有一层光晕。只有走近,看见,对话,连接,才可能穿过这层光晕,看清内核的色泽。在茫茫的人海里,我从未遇见过除你之外的红豆。你叫我如何相信除你之外它真的存在?”
“不是的。”孟心慧枕累了翻转身,“比如说你是黄色,我是红色,我们之间可以调出橙色。但是你为什么只要红色呢?你如果试下跟蓝色的结合,可以调出绿色。跟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体验。你纠结于一个人是狭隘,你纠结于一类人也许还是狭隘了。”孟心慧兴奋道,“再说,豆的颜色难道是一成不变的吗?你在变,可以跟你调和搭配的色彩也在变。你看,现在的你比起过去的你,至少明快很多。”
“如果你离开了,你觉得我还会这般明快吗?”
“我对你的影响难道只是表面的,短暂的,肤浅的吗?”孟心慧反驳道。
“你觉得一个人扒在井口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他落回井底,还能安心于井口下面的方寸之地吗?他不会发疯吗?”孙彭春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向着光的方向吗?”
“这不一样。”孟心慧摇头道,“你知道有个人曾经认可你,赞赏你,计划过未来,同行过一路,难道不会生出自豪和勇气吗?”
“那为什么她最终放弃了我?”孙彭春问道。
“不,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孟心慧不肯转移话题道,“适合你的是很多人。你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孙彭春笑笑没说话,作无奈状仰倒。
“你不应该纠结于‘我’这个人。”
“心慧,结束这个话题,我不想继续了。你不对我做永久性承诺,但是这么赤裸裸地把我推向一个虚无的存在,你考虑下我的感觉。”孙彭春心事沉重道,“你跟我讨论对等关系下的多元伴侣关系,我们对等吗?我们是势均力敌吗?我们是失衡的关系。我想跟你进入更多领域,空间,跟你建立更深,更紧密的链接,你呢?你想的是一年为限。你到现在还在说,有这么一个人比你更适合我。可以,你走之前,麻烦你帮我找到她。我要求不高,情感上我可以跟她建立联结,性上我跟她和谐就可以。找人的中介费我付给你。”
孟心慧望着孙彭春无语,半天不服气道,“刚才还说我们之间有难言的默契,进入平衡的艺术…”说着也仰倒!
“所以,你就非得破坏默契,打破平衡是吗?你就见不得我快活是吗?”
“说好不生气我才说。我都说了冒险。”孟心慧嘀咕道,“你自已想要真实。”
“…”
“怎么不说话?”孟心慧问。
“你真实得让我一文不值!”孙彭春埋怨道!
“你这样未免太冤枉我了!”孟心慧气道,“你不能接受真相,就不要让别人说真话!我哪句话贬低你了?!”
“为什么想要离开?”
“…”
“怎么不说话?”孙彭春问。
“你太敏感了。”孟心慧简短道。
“难道你没有这层意思吗?难道你没有在给我打预防针吗?”孙彭春反问,“你觉得你离开的时候,那么一下我受不了,你在给我打针,让我提前免疫是吗?几针剂?下一次什么时候,用不用预约?”
“孙彭春晚上是你想找我聊的。我早说了休息。”
“是!”孙彭春道,“我以为你找邵沛文说这个事,是一个转折点,像你说的在对你跟周俊臣画句号。我高兴。我想听听看你怎么说,我想知道我的感受是不是有误,会不会是错觉。”
“然后你证实了。”
“但是你不要周俊臣,你同样也不要我!?为什么?”
孟心慧穿好衣服,不想跟孙彭春再刚。
孙彭春抓住她,“去哪?”
“喝口水。”
“给我倒一杯。”
“好。”
孟心慧喝了一杯,给他拿了一杯。等他喝完,给他放在床头柜。
“躺下,心慧。”
“我想坐会。”
“躺下,心慧!”
孟心慧不耐烦他的语气,也躺了下来。
孙彭春见她听他的话躺下,语气也缓和了很多,“为什么?”
“别问了。”孟心慧不愿多说,“你想要,我给你。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是你要我给你。”
“那我为什么要躺下来?我要了,满足了,现在我想回家!”
“你当我是什么!”孙彭春气道。
“你为什么要凶我?!”孟心慧叫道!她胸口起伏,泪水翻涌。孙彭春不得不说,慌了。
孟心慧的委屈说不出口。
孙彭春妈妈前段时间又找她,这次说的跟上次的不一样,她说,“你们相处了也有段时间了。彭春也是真的开心多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我想你们是不是定下来,我们两家见个面?彩礼这方面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彭春到这个月底也三十了,我们也着急抱孙子。”
孟心慧没有说什么,只是问,“这个事,您有跟彭春商量吗?”
“我问过他了,他比我们更想定下来,他说你这边还没准备好。”彭敏珠道,“但半年了,也不短了,我还是想着跟你见一面当面听听你的想法。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孟心慧不满孙彭春的诚实。他的想法跟他爸妈一致,矛盾点则推到了他爸妈跟自已身上。但她也没法说什么,只说,“我们暂时还没想那么远。”他妈妈再问,她也只是这句话,翻来覆去。
孟心慧突然意识到孙彭春的前瞻性。他曾预言没有几年熬。没想到,自已的爸妈还没开始催,他的爸妈开始来催自已。
孟心慧也感觉到,自已跟孙彭春之间那种如他所说的默契与平衡。她认为这源于两人一直以来心照不宣的约定,只关注彼此的感觉,把身后那片宽旷的世界当做无人之地,让身心始终保持自由。
但,双方的父母不受这个约定的约束。他们不知情。他们有他们的诉求。
孟心慧没办法当他们的想法不存在,不当。听从他父母的,不可能。但是让她这个点分手,腾出位置,她既不忍,也不甘。她也很纠结。
孙彭春也敏感到孟心慧的委屈,但是他没能想到这一层,他没有再逼她。但孟心慧坚持要回家。
孟心慧就这样,一受委屈,就想一个人呆着。
“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孟心慧就说去下洗手间。
她在里面呆了很久,水声也响了很久,一开始是大的,后来关小了,但一直流。
孙彭春有时候想,为什么孟心慧不能当她的面大哭一场?为什么总是这样?
对周俊臣也这样吗?
好一会儿。水停了。他听见她走出来。他背对着她装睡。心里很是忐忑。
他听见她轻叹了一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床陷下去一块。孙彭春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孙彭春翻了个身,把她搂在怀里,“我让你受委屈了。我一时没忍住。对不起心慧。”
孟心慧“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问,“你还难受吗?需要我吗?”说着试探着摸了一下。
孙彭春把她的手握住示意她别碰,“刚才有点软了,现在又硬了,没事,很晚了,你睡吧。”
“彭春…”孟心慧蹭着他的脸,“你进来好吗?我想要你!”
孙彭春不解地望着孟心慧,她的语气里的这般渴求,是很少流露的,不像是生理性需要,而是情感上的需要。
孙彭春几番起落,两个人又再次和谐。孟心慧绽开一个笑容,“彭春,我爱你。”
孙彭春也亲吻她,“我也爱你。”
*** ***
孙耀国得知彭敏珠找了孟心慧,把她说了一顿,让她下次找的时候一不要用他的名义,二要先跟孙彭春知会声。并叮嘱她赶紧跟孙彭春说跟孟心慧见过面的事。
“你紧张什么?她一直说他们没想那么远。”彭敏珠道,“这次也没生气。”
“你还没觉得有问题吗?你都说了彭春想定下来,她还说‘他们’没想那么远,她还没生气?你跟彭春知会一声总没错。因为你,他们闹几次矛盾了,你再来一次,你看你儿子以后跟不跟你说话,跟不跟你说实话,说心里话。孟心慧对他不一样,我不是跟你说了?你找彭春没办到的事,你怎么天真地以为你找孟心慧办的到?你这么办事,迟早出事!”说着,孙耀国就出门了。
*** ***
孙彭春接到彭敏珠电话的时候,人在公司开会,他挂断了。见她没再打,知道事情不紧急。忙完已经中午了,他回过去电话,听说这个事,他就知道孟心慧前两天为什么委屈了。也知道那天他过生日的时候,为什么她问,“你爸妈有催你结婚,生小孩吗?”
“催。”
“你怎么说?”
他照实说。“心慧还在考验我。”
“如果下次他们问,你能说,你还在考验我吗?”
孙彭春想起孟心慧说这话的表情,心疼不已。他轻叹一口气,对彭敏珠道,“妈,是我还不想结,我想再看看。结婚是大事,至少至少得交往一年看看吧。我不想再离一次婚。”
“这倒也是。你看仔细。你大也不大。我们也不差这半年一年的。我还是担心他爸妈那边。万一他爸妈不同意,你不是又多耽搁一年半载的?”
“我跟心慧感情谈的久一点,深一点,心慧舍不得跟我分开,在她爸妈那里,我也更有胜算不是?”
“你想的也对。那随便你。”说着要挂电话。
孙彭春叫了声“妈!”,对她道,“下次跟心慧说什么,先跟我说一声。她最近工作挺忙的,没事你别打扰她。”
“你怎么跟你爸说的一样。行了,我知道了,我知会你们父子俩!你忙吧!”说着挂了电话。
*** ***
孙彭春到家的时候,孟心慧还没有回来。到家都已经9点40多,洗了个澡就准备睡觉了。
她在江城的项目上,以前都是住项目安排的酒店,过个马路就是酒店了。因为跟他在一起,她回家住,路上就得半小时。说实话,他也心疼,早上会开车送她,让她可以在车上眯一觉,不然她坐地铁怕坐过站不敢睡。
孙彭春的欲求因为她的忙碌也减少了不少,或者因为她太累,改在了早上。那时候她精力会充沛点。但不好的地方,他们的贤者时间变得很忙——起床,洗漱,吃早餐——赶着避开早高峰。
孟心慧洗好澡就准备睡了。孙彭春也不想过分打扰。但还是跟她说了句,“我妈找你说结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跟她说过了。她不会再来烦你了。我们按我们的节奏来。”
“哦。”
“多说两句,心慧。”
“知道了。”
孙彭春轻轻地笑。
“你自已呢?会不会想要小孩了?你毕竟三十了。过三十岁的生日,会不会有时间的冲击力,你有些想法变了?”孟心慧多说了两句。
“没有差别。三十岁的生日,你陪我过,我很开心。希望以后每年都可以。孩子的事,我不着急。你怎么想,我们怎么办。”
“你这么跟你妈说的?”孟心慧皱眉道。
“按你说的说的,我说我暂时不想要。”
“按我说的说的?”孟心慧紧皱眉头,“你不是这么想的?你这会想要?”
孙彭春忙解释道,“别咬文嚼字。总之,我跟你想法一样。”
孟心慧很满意他的回答,道,“要不要摘掉雨衣,跟我来一发。有了,我们就生下来。”
“不要开这种玩笑。该走得流程还是要走,不然你爸妈那边怎么看我。”
“怂!”孟心慧笑话他,“这是我们的事。5月份吧,等我忙完,我们再重新规划一下。如果我们那时候还很要好的话。”
孙彭春点点头。
“你想要吗?”孟心慧问。
“你累的话睡。不用考虑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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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心慧趁周日这一天休息有空,买了水果前去看望周俊臣外婆。周俊臣也在。几人在病房坐了坐。叶淑芳问孟心慧的男朋友好。
孟心慧笑着附和着多说了几句。她也明白这个场合下,叶淑芳的问好,目的是给孟心慧一个警示——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周俊臣送她出来,并对之前打电话凶她的事情道歉。她趁机问,“我刚没敢问,沛文来过了吗?”
“没有。”
“没有?”孟心慧跌破了眼镜,惊讶不已,“没有吗?这…”
周俊臣冷哼了一声,“所以,你知道你有多残忍了吗?你知道我将要走进的是什么样的婚姻了吗?”
“俊臣,我没有想到。”孟心慧劝道,“是不是她爸妈?也有可能你们还没结婚,确实不方便。”
周俊臣又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那你这次怎么忙得过来?”孟心慧关心地问道,“你公司的事呢?”
“这次只是复查好一点。两头跑,还凑合。”
孟心慧没有说什么。她一来没办法抽出时间来,毕竟这次是复查,不同于上次情况危急。二来,这次她跟孙彭春和好,周俊臣已经跟邵沛文订婚,她出头,名不正言不顺,孙彭春和邵沛文都不高兴。
“没事心慧。外婆舅妈都理解。我也理解。你别有负担。你能帮忙一起联系郝医生办理入住,安排复查手术,已经很好了。上次我凶你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当时气过头了。”周俊臣再次道歉,又问道,“如果我现在回头,你愿意吗?”
“俊臣,开弓没有回头箭。”孟心慧叹息一声,“就算我不考虑邵沛文,我不得不考虑孙彭春。虽然很多人都跟我说孙彭春配不上我,我只知道他在那个时候捡起了我,把我像陶瓷碎片一样一点一点拼回去。我如果抛弃了他,我余生都不得安宁。你我做朋友,比做恋人强。而且我知道,你只是说说。”
“我是认真的呢?”
孟心慧笑了一声,道,“那你应该跟孙彭春学学。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结婚了,他问我离婚了能不能换一个试一试的机会,我拒绝了。他还是离婚了。”
周俊臣点点头,没有说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