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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彭春挂了电话。一回头见孟心慧站在转角的地方眼巴巴地望着他。他一回头，她咧开一个笑来！
“你什么时候站这儿的？”孙彭春不好意思道。
“哦，”孟心慧摆起脸道，“这次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下次下手前记得，打她就是打我！”说着，笑得乐不可支！
“打人不打脸！”孙彭春过去抚摸她的脸道，“沛文也太孩子气了！”
“沛…文…”孟心慧装作酸溜溜道。
“她们是妹妹。你是女人。我保证，她们脱了衣服站我面前我都没反应，你穿着衣服对我一笑，我身体都热起来了！”
“贫！”孟心慧瞟了他一眼，说着，走去沙发边拿出衣服比划了一下，“喜欢吗？你试试？”
“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心情逛街买衣服？”
“我今天看到玉芳了，想着你肯定会知道这个事。说不定你看我给你买东西的份上，你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孟心慧愣了一下，道，“一种感觉。或者说，条件反射？”
孙彭春看着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心疼不已，把她搂怀里道，“不会！”他动情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这，比你挨了一巴掌还叫我心疼！”
“你没生气？”
“我高兴还来不及，我生气？现在该生气的是周俊臣。你把他推给了邵沛文。这点判断力我还是有的。我成长了。”
孟心慧掩面笑。
孙彭春从书架抽屉拿了一张卡递给她。
“什么？”孟心慧不解道。
“你拿去。这次的消费超过你的消费水准了吧。为了讨好我！”孙彭春说着，怜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本来想给你办张副卡，但是副卡只能给直系亲属办。这是主卡，我自已有电子。你平时用钱拿去刷，我会还的。”
“这怎么好意思。”孟心慧不想拿，但是因为是信用卡，她想自已不刷也就是了，她不想麻烦去推脱。
孙彭春塞在了她背包里，“你房贷，用我给你还吗？”他再次试探着问。
孟心慧道，“那不少钱。”
“那是对你。”孙彭春调侃道。
“好像也是。”孟心慧笑了，“不用。”
“那行。”说着孙彭春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孟心慧不解地望着他。孙彭春道，“我有点恍惚。幸福的。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平衡的艺术。”
“怎么说？”孟心慧问道。
“一种感觉。”孙彭春回答道，“你看，我们这次没有为周俊臣吵架，没有卷入一个‘周俊臣漩涡’。我们已经用我们的速度，从黑洞的引力范围内脱离出来，对吗？因为我觉得沛文好可笑。”
孟心慧听到最后一句也笑起来。
“周俊臣也是。”孙彭春又补充道。
孟心慧拿眼神问他怎么说？
孙彭春站得有点累了，他坐了下来。
“你不洗澡吗？”孟心慧见他坐下，问道。
“我想跟你说说话。”
“洗完澡也可以说。”
“你想那个了？”孙彭春说着想要站起来。
孟心慧皱眉一笑，“那倒没有。”说着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我能够感觉到沛文喜欢周俊臣。对她来说，走进周俊臣的内心最快的方式就是你给她指的这条道路——去探望周俊臣生病的亲外婆。如果说我那时候是高考的话，你们那时候是初中。也就是初中之前周俊臣都生活在那一片，与之交集的是那些人。外婆是很多人的软肋，包括我。邵沛文不需要做什么，像你说的，去看一眼，打声招呼。对于外婆来说，就足够了。这样，她顺利进入了周俊臣的私域。比亲吻拥抱都来得私密的领域。是周俊臣支离破碎的过去，从不示人的软弱。”孙彭春喋喋道，“她不领情，不是很可笑吗？”
孟心慧并不认同，却假装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点头。
“周俊臣也不领情，他骂你。难道他不知道这是你对他的爱吗？更可笑的不是周俊臣吗？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既然他做出了选择，你替他创造一个得到的机会——婚姻幸福的机会，补偿他失去的遗憾——爱情破灭的遗憾。对他来说，这，不是当下的最优解吗？”孙彭春道，“从各自的利益出发，你提议的方案可以实现双方利益最大化。但他们都不买账。所以，都很可笑。”
孟心慧仍是不同意，但仍是点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
“哦，你说的都对。”孟心慧迎合道。
孙彭春疑惑地看着她，意思是你不这么想？
“我说了你不生气，我再说。”
“我不生气。”孙彭春对孟心慧这次的表现很满意。某种意义上，她在跟过去告别。孙彭春心想，我不禁不生气，我还会高兴。
“你确定你不生气？”孟心慧确认道。孟心慧瞧出来孙彭春的得意，他明显话多了许多，有些沾沾自喜的样子。
“我保证我不生气！”
见孙彭春十分肯定的语气，孟心慧说出自已的见解，“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邵沛文喜欢的周俊臣不是周俊臣本人，她喜欢的周俊臣不包括他残酷的身份，他支离的童年和破碎的少年。我不知道。真相只有他们自已知道。毕竟人不是一个理性人，是被各种情绪裹挟的人性。”她感怀道，“也许邵沛文喜欢的是一种征服感。周俊臣身上野性和正经交织，热烈和冷漠融合，桀骜和温良同在。他是个矛盾体。迷恋周俊臣不难，但驾驭周俊臣很难。周俊臣甚至不属于他自已！”
孙彭春没有说话。孟心慧的评价太残酷，也许他不应该开这个头，更不应该承诺不生气。
“从我有限的接触，邵沛文很难走进周俊臣。因为她太物欲了。而本质上周俊臣和你和我都是一类人。追求的是更高一层的东西，是一种精神上的东西。又比如这一巴掌，”孟心慧指指自已的脸颊，讥诮道，“纯粹是她的私愤。我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我只是回击了她对我的挑衅。如果连这样的‘你来我往’都上升到暴力，那么她跟周俊臣怎么‘你来我往’？暴力是最无能的表现。”
见孙彭春脸色怪怪的，孟心慧笑问，“继续吗？”
这是个很好的了解孟心慧这个人内心的机会，孙彭春自然不愿意错过。无论她怎么评价周俊臣，他知道，周俊臣之于她都是过去式了。因此，他点点头。
“但是不管怎么说，”孟心慧接着道，“如果邵沛文去了，她就进入你刚说的周俊臣的世界。这是他的软弱。是他的命门。周俊臣会对她负责的，以我对他的了解。”她笑道，“你刚不也劝她去吗？”
“我不了解他。我是基于对你的了解。”孙彭春笑，“我是有自已私心的。”
孟心慧含笑看着孙彭春，认可孙彭春的做法。
“你继续。”
“至于周俊臣不领情，”孟心慧犹豫了一下，道，“他是怪我抛弃了他。我跟他的事情，在他那里还没有画句号。即使他已经订婚，即使我跟你已经和好。但是我跟邵沛文的这次接触，我把这个讯息分享给邵沛文，他认为我在画句号。”她叹了口气，“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他觉得鱼和熊掌之间，他还没有做出抉择。他本以为他还没有探到我的底线，他还有机会。”
孟心慧心里叹道，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孙彭春看到的是爱。周俊臣感受到的，是抛弃。这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孙彭春倒吸一口气，“不可能！”
“哦，那就不可能。”孟心慧顺着他的话道。
“你的底线是什么？”孙彭春追问，“他怎么会认为他还没有探到你的底线？”
“我没有底线。”孟心慧漫不经心道。
“好好说！”孙彭春气急道，“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我不知道。”孟心慧迷茫道。
“所以，你才说不做永久性的承诺，不以结婚为目的？”孙彭春惊悚道，“哪怕周俊臣订婚？哪怕周俊臣结婚？哪怕周俊臣有孩子？”
“嘚！”孟心慧叹道，“打住！我不跟你说了。再继续下去，就打破了平衡，失去了默契。”她站起来，伸出手想拉他起来。
孙彭春不悦地盯着她！
“是你自已说不生气的。我才说的。”孟心慧笑道，“做人要讲信用！”
“你说，你的底线是什么？”孙彭春赖皮地追问道。
“你想我说什么？”孟心慧笑道，“我已经不能诚实了。因为你已经生气了。”
“诚实。”孙彭春要求道，“绝对的诚实！”
“你知道我道德底线很低的。底线是订婚联盟？结婚誓言？孩子？不，”她继续笑道，“我也是个矛盾体。”说着她坐回去，“固然关系被破坏很痛苦，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固然破坏别人的关系也很痛苦，陷入沉重的罪恶感。但是被破坏的关系本身就说明关系不牢靠。需要被证明，被约束的爱都不能称之为爱。
“交往，和好，订婚，结婚，都是一种契约。没有一种契约，是不可以被撕毁的。和平撕毁有和平撕毁的成本，暴力撕毁有暴力撕毁的价格。
“很难说我跟你之间是爱，也很难说我跟周俊臣之间不是爱。怎么界定爱？是用关系来衡量，还是用感觉来衡量？
“如果说我的底线在哪里？我的底线是——不以伤害孙彭春为代价！”
孙彭春愣住！
“知道他为什么不领情，不买账，打电话来骂我了吗？”孟心慧也望着他，挑挑眉道，“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我的底线。”她又耸耸肩道，“当然，我也不是圣人。我这一巴掌，我也不能白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是我的教条。我跟周俊臣告状了。我想他不会无动于衷。所以，邵沛文又找你，挑拨我和你。你看，邵沛文根本承受不了跟周俊臣的‘你来我往’！他们的关系问题，为什么反过来，在我们的关系上找补？你怼的很好，你也给我出了口恶气！”
“你不喜欢邵沛文。”孙彭春皱眉，“准确地说，你瞧不起她？”
“是的。你理解周俊臣的生气了吗？”孟心慧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跟邵沛文的接触，让我看见了他的悲凉。”爱建立在废墟之上。
良久。孙彭春说，“我去洗澡了。”
孟心慧点点头，不多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孙彭春洗完澡出来见她睡着，睡容安详，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她似察觉到了，笑了，嘴巴蠕动，似说了什么，但没有声音。她抬手覆上他的手。孙彭春轻轻叫了声“心慧”，她惊醒。她看见是自已，愣了一下，“哦，我睡着了。”
孙彭春心里一愣，“梦到了什么？”
“在上课。”
“上什么课？”
“电影解析。”孟心慧趿拉拖鞋想要站起来。
“跟谁？”
“嗯？”她一个没站稳，跌坐了回去，“哦，同学。”她又补充道，“很多同学。”
孙彭春没有再问。进了卧室，看她头发里面还有点湿，孙彭春给她吹头发。
“烫。”孟心慧别开了头。
孙彭春示意自已走神了，又接着给她吹。
“烫！”又一次！
孟心慧瞪了他一眼，拿过吹风机自已吹了几下，拔掉了插座。关了灯，躺上床。
“要不要来？”孟心慧趴他肩上道。
她看见了孙彭春的迟疑。那一刻，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心，疼了一下。剧烈地。
诚实的代价，孟心慧心想。这一刻，她竟想周俊臣不会这么对她。可是晚上他也才刚骂了她。
眼睛有点发胀，她极力压抑自已内心的痛楚，躺了回去。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闻见孙彭春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孟心慧轻轻地下了床。
正当孟心慧开了大门的锁要出去，一个声音唤道，“心慧？”
孟心慧没有应。
床上的人坐起来，“你去哪？”
孟心慧才道，“我想回去睡。”
“回哪？”
“自已家。”
“你过来。”
“…”
“心慧？”
孟心慧哽咽道，“我想回家。”
床上的人才下来，拄着拐杖走到卧室门口，“我…”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
“心慧？”
“我跟你不能交心。”孟心慧道，“我理解。我现在想一个人。”
“我们还要为他吵架吗？”孙彭春郁闷道。
“我只是想回家。”
“这是你的家！”
“不是。”
空气沉默。
黑暗里，孙彭春看不清孟心慧的脸，他问，“那你理解我的生气吗？”
良久。孟心慧道，“如果不能接受真相，就不应该索要真相。”她意思，你不应该生气。
空气再次沉默。
又过了良久。孟心慧道，“我不想跟你吵架。我现在很脆弱。一点就燃。我不知道我会说什么话，我只想一个人。可以吗？”
孙彭春拄着拐杖走过去。
快靠近的时候，孟心慧后退一步，叫停道，“不要委屈你自已彭春。我理解。你这样，显得我更可怜。”她没说出口的是，你不想碰我，别勉强。
“不是，我接受这个你。”孙彭春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你误会我了。我只是一时没办法消化这样一个事实：在大学里，我跟你在阳，他跟你在阴。你跟他交互的信息，不管是思想，脾气，秉性，经历，喜好，需要，都如此庞大。而且是有来有往。你刚梦到的，握住的，是他，对不对？”
“不记得了，”孟心慧依旧诚实道，“从感觉上，像。”
“我不是不想，”孙彭春道，“只是我突然对接吻和没有感觉了，它们就像吃饭和睡觉一样普通。我想跟你交互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你能像读懂他一样读懂我。”
孟心慧没有说话。
“难道你要，我会不给吗？”说着，孙彭春牵起她的手。
两人躺到床上。
“我们做食色的普通人不好吗？”孟心慧道，“有时候读不懂的拉扯也自有它的美妙！”
“好滑…”孙彭春笑着调侃道，“是想我吗？”
孟心慧摸着他的眉形，“孙彭春，不可以拒绝我，不要抛弃我！”
两个人很快和谐。但又都说不出来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