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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心慧下了车。三个人打车来到紫云路，在门卫那里登记。走进大门，精工财务部派了人下来。孟心慧跟他打招呼。他要帮忙搬行李，几个人与他推辞了一番。
孟心慧跟陆天凤都背着背包，里面装着笔记本，只有程琪是一只行李箱，一只手提包。
如何区分实习生和正式员工，一眼就看出来了，只需要辨别是背包，还是手提包，得出的结论鲜少错过。
那个人帮忙提程琪的行李箱。
四个人上楼。
财务秦亚君经理过来跟大家打招呼，说道：“销售部这几天在开营销季会，二楼会议室抽不出来，我把你们安排在三楼，你们看行不行？”
“财务部在二楼，我们这样上下楼太浪费时间了，沟通起来很不方便。您看，财务部里面有没有位置可以安排我们坐下。我们就三个人。”孟心慧道。
“财务部...”秦经理道：“这样，未名湖。信息系统的人，在那边办公，他们有两个人，你们跟他们挤一挤？”
以中国的湖来为会议室命名，是精工的风格。从湖的大小，可以大致判断会议室的大小。未名湖只怕不大，但它胜在二楼，离财务部近。对审计来说，效率就是生命。
“可能不太方便，财务数据比较敏感，我们沟通交流难免涉及数据，被他们听到，影响不好。”孟心慧道，“没有其他会议室了吗？”
“今天没有了。先将就一天，明天我看看有没有空会议室，你看行吗？”
“好的好的，麻烦了。”孟心慧道：“对我们来说，效率就是生命。离得近，沟通起来有效率。出差在外，谁也不想耗太久。你们烦，我们也烦。”
秦亚君带三个人过去，未名湖也就10平米，中间是一张桌子，可以挤下十个人左右，前面是一块投影布。
里面坐着的两个人，此时抬头望他们。
“秦经理。这几位是？”其中一人问道。
“蔡经理，是德诚审计的。那边会议室销售部近期要用，今天我只能安排你们跟她们挤一挤了。”
“没事。我们不讲究。大家都是为了工作。”
“那你们坐吧。”秦亚君对孟心慧一行人道。
“秦经理，现在方不方便，我拷一下账套。”
“好。”
孟心慧拷了账套回来，发给其余两个人。
秦经理过来道：“到吃饭的时间了。你们三个人坐车一路过来辛苦了。中午就在食堂吃点，晚上，我们到翠城吃海鲜，给你们接风洗尘。”
“秦经理，不用客气。领导只给我们四五天的时间。吃饭，就不用了。”孟心慧站起来，道：“你们这边晚上食堂开吗？我们在食堂吃就行。”
“一顿饭，花不了多长时间。不喝酒。就吃饭。”
“谢谢了谢谢。心意领了。我完成不了工作，领导那边交不了差。”
“那好吧。等你们审完，我们再去翠城吃饭。现在，走吧。到饭点，人就多了，要排队。”秦亚君又招呼另一个团队，“蔡经理，走吧！”
精工的食堂不大，一个食堂可以容下大概四十到五十个人。此时，食堂三三两两坐着人，队伍也不长。
孟心慧排队领了菜，盛了饭，舀了汤，找位置坐下。
秦经理坐到一个男人对面。孟心慧猜是她丈夫。她丈夫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身材魁伟。见秦经理对她一笑，孟心慧也回她一笑，转回头吃饭。
吃过饭，三个人休息了一觉。
孟心慧安排道：“今天周一，我们最好周四就要出来结果。周四晚上，我要跟俞总汇报一下。周五，就要跟企业的人沟通。所以，我们的时间还是很紧的。”她简单地安排了下分工，又道，“离任审计的话，跟审计差不多，还是那些问题，收入的发生、成本费用的完整性、资产是不是实的，负债有没有漏记。大家先做吧，有什么问题，及时问，尤其是程琪。我待会把去年底稿发给你，你按照去年底稿做。每一个科目前面有一张程序表。你对照着程序表上的程序，一项一项，看有没有漏的。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们大家都同龄，没有关系的。”
“好的，心慧姐。”程琪应道。
“天凤，你科目有点多。你要有侧重点，重点关注收入、应收账款和税。方杰跟我说，他们家是把货拉到客户指定的地点，取得验收单，作为收入确认的时点，你到时候再问一下秦经理，看是不是这样，把验收单跟账匹配一下。另外，测一下运费，看是不是合理。往来的函证统计表先做出来。”
“好的。”陆天凤点头应道。
“程琪，你先做货币资金，把银行询证函做出来，明天，让出纳带你去跑银行。”孟心慧把底稿模板发给她，道：“你把里面货币资金科目的底稿先看一眼，待会我给你讲一遍。”
蔡明瞅一眼与自已年纪相当的孟心慧，暗自佩服。她个子矮小，貌不惊人，初见时，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此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虽说隔行如隔山，他并不懂科目、询证函这类的东西，但凭着自已的经验，他听出她的干练，时间安排、分工、目标、具体程序，一一涉及，三句话讲明白，不拖泥带水，不啰嗦。那个程琪，显然是个新人。栽培新人，是智慧、气度，也是能力！
从侧面看，这个人长得也不算糟糕，蔡明暗自想。她刚好转过头，蔡明来不及躲闪，硬着脸皮笑笑。“你哪个大学毕业的？”
“曲江大学。”
“跟我们宋总、孙总是校友啊。你几届的？”
“06届的。”
“你比他们晚两届。”
孟心慧听说“晚两届”，又听说“孙”这个字，不免又联系到孙彭春身上。
*** ***
等到周四，孟心慧把结果跟俞少杰汇报了一遍，俞少杰把问题推还给她，“考验你沟通能力的时候到了！”
孟心慧第二天，跟秦经理沟通了结果。秦经理没有说什么。跟她推敲遍调整分录，说：“我跟唐总说一声。”
孟心慧走回会议室，只见会议室里多了一个人，穿着条纹的衬衫，面部轮廓俊朗，背脊挺拔，手里点着烟灰。孟心慧不自觉皱了皱鼻。
“怎么样？”陆天凤见心慧进来，问道。
“他们自已知道！我跟她一讲，她就明白了。审计书上的话不是虚的。管理层了解公司的业务，我们只能提供合理保证！”
陆天凤放肆地大笑，程琪也腼腆地笑。
几个人审计结束，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宋总，这是德诚的孟经理，过来做离任审计。她也是曲江大学毕业的。”蔡明介绍道。
“你好！孟经理，是哪届毕业的？”
“学长好！我叫孟心慧，我是10年毕业的，晚你两届。”
“审出什么问题来了？”
孟心慧耸耸肩，“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刚才去见唐总，唐总面色沉重哪——”
孟心慧想，看来我审计过程中发现的问题，秦亚君早就跟唐文山汇报过了。不错，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秦亚君是个懂事的人。
“你一毕业就到了德诚？”
“嗯，第三个年报了。”孟心慧每次都这么答，其实她毕业才2年，说3个年报就显得自已经验老道。毕竟实习的1个年报也被当作1年级写了不少科目，做了很多工作。
“那算老员工了。熬下来不容易！”宋剑文叹道，“事务所工作，不轻松吧？”
“都一样。大家都一样。三十六行，行行都不轻松。”
“你老家是哪里的？”
“我是永州的。”
“永州？”宋剑文惊讶道，“永州哪里人？”
“我是永济的。”
“哦，我女朋友也是永济的。”
“她是永济哪儿的？”
宋剑文想了下，道：“她跟我讲过，我忘了。”
“宋总贵人多忘事。”
“有男朋友了吗？”
孟心慧尴尬地笑笑。跟朱建明分手也大半年了。孟心慧内心感叹道。
“我们公司很多优秀的单身男青年。欢迎你们德诚的女同志来挑！”
孟心慧对着陆天凤、程琪笑笑。
“不如我们公司跟你们项目组搞联谊？”宋剑文取出名片盒，从名片盒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孟心慧笑：“宋总，你真的确定要跟我们项目组搞联谊？”她也递回一张名片给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愿意做媒人？”
“你们IT，我们审计，两头都顾不到家。”孟心慧实话道，“我怕她们一结婚，一个个辞职，我难辞其咎。”
“正好辞职！做家庭主妇，不好吗？”
孟心慧被宋剑文逗笑：“我问问我们经理。他不反对，我再回复你。”
“等你好消息。”
*** ***
中午，秦经理请孟心慧跟宋剑文等人在翠城饭店吃饭。总经理唐文山也来了。
审计，一般总经理不需要出场，只需要财务经理作陪，就够了。涉及到大的调整，自然有财务经理跟总经理沟通。财务经理在审计和总经理之间就像是媒人的角色，作为润滑剂存在，避免审计和总经理直接对峙的尴尬。
唐文山来得也很讲究。
孟心慧跟陆天凤、程琪坐秦经理的车先到。宋剑文、蔡明和陈聚贤后到。房间是中等房间，十人座。因为孟心慧先到，几人直接落座了，坐到了左手边。宋剑文后到，就主座跟秦经理争执一番，秦经理避到右手副座上。宋剑文坐到孟心慧隔壁，秦经理硬是要让他坐主座。孟心慧这才发现来人7个，桌上有8付碗筷，暗示宋剑文。
宋剑文会意，见孟心慧如老僧坐定，只得坐到主座上，把凳子往侧面移了移，给另一张凳子腾出足够的空间。
中国人对饭桌上的座次十分讲究。不仅是视野，空间，也代表身份。
“宋总？”秦经理拿过桌子上的酒，拆开包装，给他斟酒。
宋剑文按住酒杯道：“不喝不喝。我开车，不能喝酒。”
“喝完酒，回酒店睡一觉，晚点走。翠城离江城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
“不行不行，回去还有事。真不能喝。”
“宋总不给面子。这是翠城米酒，翠城特色。来了翠城，不喝翠城米酒，别人听了，一定要说我们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哈哈，早听说过翠城的翠城米酒了。”
“翠城一座香了千年的城。”秦亚君给宋剑文斟满一碗，又给孟心慧斟。“这翠城米酒，就要放在碗里喝，才有味道。”
孟心慧道：“秦经理，德诚和辰和都是江城的公司，宋总喝了，就算我们喝过了。”
“这不一样。辰和是辰和，德诚是德诚，这不一样。”
“我真不能喝。我一喝酒，就上脸。”
“上脸的人，不容易醉酒。这酒，也不醉人。”
“我喝酸梅汤。这天热，我喝酸梅汤！”
翠城米酒和酸梅汤是翠城的两大特色，见孟心慧要喝酸梅汤，秦亚君也就作罢，给两个姑娘斟。陆天凤也选了酸梅汤。程琪尝了口翠城米酒，赞口不绝。
菜陆续上来。大家喝酒、吃饭。秦亚君跟宋剑文交头说话。孟心慧只管吃饭。
不多时，从门外走进一人。想必是唐文山。果不其然！
唐文山国字脸，肚子有点鼓，身板结实。他道：“我在对面跟几个供应商吃饭，刚巧亚君也安排你们在这边，我过来敬杯酒。”
秦亚君给他倒了一碗。
唐文山举杯道：“我敬大家一碗！工作辛苦了！辛苦了！”唐文山跟众人一一碰杯。
唐文山坐下来，执箸夹菜，扫一眼饭桌，说道：“信息系统这边是杨家将，审计是娘子军呀！啊！来来来！我先敬女巾帼！”
三个人立起来，跟他碰了一杯。
“辛苦了辛苦了！”唐文山道，“亚君把结果跟我碰了碰。孟经理，你动的数字不小啊！”
“唐总，会计准则有规定，没有办法。我喝的是酸梅汤，您别见怪。我敬您一杯！”
唐文山一口干。道：“你动政府补助就算了。会计准则有规定，你说要调到资产里面，这个就算了。金额大，也算了！这政府补助，毕竟是营业外收入。啧，这收入...这毕竟，是我的业绩！这些合同，都在我手上签的！啊？啧...这个...啧...”
“唐总，合同上规定，货出去了，到人家仓库，对方检验质量，签收了，才算成交。你这个，货还在仓库，没发出去，风险还没有转移，这，没办法确定收入。”
“这都板上钉钉的事，你跟我说风险没有转移。啧...”
“合同这么规定，货发出了，对方签收了，才算成交。我没办法给你确定收入。”
“那我补给你签收单行不行？”
“这叫我怎么说呢。”
“你要说行，我就把签收单补给你！这个合同，是在我手上签的。这不是小数字。我这一轮换，把我的业绩拱手让给别人，这叫我...孟经理，你想想看，你辛辛苦苦把底稿做好了，你干的是项目经理的活，这项目经理写的是别人的名字，你甘不甘心！”
孟心慧只得笑：“唐总，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给你确定了收入，要是这中间发生了变故，接任的、陈董，就是俞总那儿，我也说不过去。”
“这几笔收入，要是中间发生了变故，你要是调报表，我没有二话！”
“我不是自打嘴巴吗？我四月份给你审计的是这个结果，十二月给你审计的又是另外一个结果。你也知道我们的难处。”
“唉，侯勇自已也知道这个事情，他也不贪这个功劳！”
“关键是你们内部考核的指标，依照财务数据本来就很局限。做出这种业绩，这些合同都是在你手上签的，我也很佩服您，但我就是没有办法给你做收入。”
唐文山啧啧叹息。
“我给你补签收单不行吗？你这审计程序也到位了呀！”
“你这些货在四月份的时候还没完工，你已经出货，确定收入了。你这一调，把账都调乱了。你这四月份的毛利率特别高，异常的高！”
“这四月份出库量大，高不很正常吗！产量高了，固定成本摊薄了，毛利率不就高了！”
“你这生产容量才多大，你四月份出货那么多，你这账根本没法做！你从我这里下手，你不如跟陈董说一声，你们的考核不能这么来！你四月份把收入做满了，五月份的机器就为你四月份的收入在运作。那候总肯干吗！”
“唉！”唐文山摆摆手，认道：“你做原报你做原报调整。你调这么大的数字，我吃不消！”
“我对事不对人。您别生气。”孟心慧站起身，“这杯酸梅汤，给您赔罪！”
唐文山倒上酒，跟她碰了碰，忍不住叹气，仰头喝干。跟一个小辈，计较什么！
唐文山转而跟宋剑文拼酒。
孟心慧心想，唐文山也不容易。应该跟俞少杰说一声，这精工这么搞，这种考核方式，把唐文山害惨不说，我还要改下午底稿！烦死了！
陆天凤庆幸自已没有喝酒，自已酒量不行，要是忍不住喝了那个酒，只怕下午也没精神改那个底稿。我这是歪打正着。孟心慧早知道要改底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