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咏梅和柳青青回到华子家里才知道,华子拉回来一条剥了皮的狗,一只鸡和一块猪排骨。柳子富己经把鸡狗排骨都洗干净了。
柳子富割下一条狗大腿、三条猪排骨交给大妞:“华子告诉的,给你妈送过去。”
大妞把孩子交给国咏梅,拿着肉出去了。
国咏梅笑着问:“柳叔,你这辈子不打算和柳婶子复婚啦?”
柳子富:“呵呵,早就下决心了,绝不更改。她没瞧得起我,我更看不上她。再加上三妞那个野种,我犯得着么?咱有家业、有闺女,华子对我相当不错。我还会想那个?”
国咏梅:“是不是因为我在这,柳婶子都不怎么来啦。”
柳子富:“没人管她来不来。就是那个三妞不提气,大妞带孩子的时候跟孕妇争吃的,把华子整急眼了,差点没揍她。那以后大妞和二妞都下话了,不准三妞进这院子。那个玩意儿,什么好吃偷什么,像今天这些好吃的,不够她一个人造的。三妞要敢跟小谷穗儿争嘴吃,我削死她!”
国咏梅:“大妞真有福气。一百天自由也就算了,安排工作不在乎,成堆的金钱不在乎。就在乎自己的老婆孩子,谁能想到华子这么仗义!”
她看着盆里泡着的狗肉,心里不禁暗笑。她第一次吃狗肉就是华子偷柳子富家的狗啊。
华子回来的第一句话就问:“白凌云是不是在生产队院子外边等你们了。”
柳青青笑了:“呵呵,她刚要跟国书记搭话,我就给她一句,找华子去。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国咏梅:“华子,楚天舒真的害怕白凌云逃跑?”
华子:“楚天舒不像叶飞秋,她最讨厌这个白凌云。可是张书记的事弄不出结果,白凌云就没法处理。她不过是回来代理书记,管她是不是逃跑。她是恨白凌云把村小学、村委会都弄没了。这些建设指标都是上级下拨,地方财政投资的呀。结果白凌云为了当官,糊里糊涂把指标拖过期,财政投资也不知弄哪去了。叶飞秋能不追究么?这种贪污行为瞒不住众人眼睛啊。”
国咏梅:“可是你不出手,菁华村小学就建不起来。得考虑孩子们啊。”
华子:“哼哼,我儿子还小呢。再说我们县城省城都有房子,我儿子会愁念书么?白凌云要是不双开双规老子绝不容情!”
国咏梅:“对白凌云,我了解的不比你少。可是以前……”
华子:“以前是村里的事儿,大队的事儿,跟我个人没多大关系。那次为了求你而整我,我也没太过计较。可是这次不行,我被抓以后,别人也就罢了,她却高兴得情不自禁,上蹿下跳。这种人我还能搭理她?她就是一匹实实在在的母狼!谁也交不下。依着楚天舒当时就要处理她,是我拦下了。我要她还我学校,不然就生不如死!暑假开学,我看她怎么办。”
国咏梅:“你这是给她挖了个陷阱,让她自己跳进去再也别出来。”
华子:“就是这意思!”
国咏梅欲言又止,思忖一会儿才说:“我写了点东西,你抽时间给看看。”
她说着拿出一本稿纸放到华子面前,封面上写着《吉江农村自然经济状况》。
华子看了几页说:“姐姐,着眼点太小太低。你在里边谈的问题全国都这样。我觉得你应该多弄一些资料,写成《改革中的农村经济》,然后成书。”
国咏梅:“啊,还出书啊?”
华子:“你是真动脑了,真调查研究了。不但我支持你出书,不信你将来问问季老头儿,他也一定支持你。需要哪方面资料我去给你找,别的事也别过问,就在我家安心写书。”
国咏梅:“如果真的能出书,我就申请调离政府机关找个相应的单位。”
华子:“呵呵,我去给你做狗肉。”
做到饭桌前,国咏梅才说:“华子,这回你该说说那个叫安欣的女人了吧?”
华子:“在生产队我都跟大家说了呀。”
国咏梅:“那是你和她的过去,我想知道你和她的将来。我不担心男女问题,我担心的是生意问题,那个女人我能看出来就是冲你来的。你不能再违法了……”
华子拍拍儿子:“你放心,我决不违法!说实话,看见孩子,我连过去对杜建蘅的仇恨都泯灭了。他身居高位,却天天临危履薄,勾心斗角,睡觉都得做噩梦,结果弄得半死不活!咱却心底无私,一觉到天亮。他弄个假儿子,疑神疑鬼,龙飞先生孙子不辱家门,重孙子活泼健康!至于这个安欣,哼哼!”
柳青青:“你又要干什么?”
华子:“不招我,两拉倒。咱敢嘚瑟,我把她的脏钱都坑过来,给全屯儿老百姓办免费医疗!”
国咏梅:“你能斗得过她?”
华子:“不过是个金玉其外的蠢货。她要真敢再往我跟前嘚瑟,那就别怪哥们下手狠辣了!”
白凌云拉着刘雅丽上了安欣的桑塔纳。
来到白凌云家门口,安欣把车停下。
白凌云:“安老板,关于投资的事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安欣:“华凌霄不合作,我谁都不考虑!”
白凌云忽然想起来:“哎呀,那包钱你忘拿啦!”
“你他妈放屁!下去!”
两个人被骂得莫名其妙,连滚带爬下车了……
安欣一脚油门儿,开出了西南道口。
白凌云裹紧了旧军大衣,站在寒风里不知所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堂堂一个村一把手,竟然比不上华凌霄一个劳改犯。她更想不明白,自己拉动一村三屯,抵不过十来家人的小生产队。
不过有一样她想明白了,有钱人的钱,实在不好往外掏。
她这种纯猪脑袋绝想不到,动心眼儿,一百个白凌云也抵不过一个安欣。她从一个赤脚医生能走到今天,除了老天爷给的美貌,就靠耍心眼儿了。如果不是在省城实在耍不下去了,她怎么会到达山旮旯里来?
安欣现在十分失落。对她来说,德化这种大山深处的小城最安全,最惬意,最容易愚弄众生,大展身手。
对华凌霄她本来就是一种试探。能融资建制药厂当然一本万利,她知道华凌霄的脾气,不大可能跟她合作。不过她有她的资本,人脉还在,杜建蘅的地位还在,最关键的是自己的钱还在。
大山深处,环境闭塞,人们落后,赚钱的生意实在太多了。
可是到了蘑菇崴子她才发现,菁华村尤其是这个女村长跟她料定的差不多,而到了生产队,完全是两码事儿!那里的女人衣着气度一点都不比城里女人差,见识更加出人意料,西十万根本撼动不了她们。
最让她失落的是,华凌霄历经十几年磨难对那笔“巨款”竟然从未动过。他宁可把足以让他一生享用不尽的专利撤下来,献出去都不肯跟自己合作。
自己的美貌对他来说己经成了粪土,自己再怎么耍心眼儿在成熟的华凌霄面前都是儿戏,自己有多少钱都无法和一个医学奇才相提并论。
十几年自诩聪明,现在她渐渐觉得自己很蠢……
回到县城的宾馆,她把潘文霞叫了过来。
她也没隐瞒,在老药材库合办药厂的计划实现不了了。华凌霄他们正在筹建饭店。
“我们有资金,有人脉,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抢在他们前面把饭店开起来。”
潘文霞一听说安总要开饭店,顿时心花怒放!
“开饭店太好啦!文化局局长和几个朋友开了一家宴宾楼,可是经营不善,吃喝的不少,花钱的不多,眼看运行不下去,要关张了。”
安欣:“你马上跟他们联系,我跟他们谈。如果可行,就把它盘下来。”
潘文霞兴高采烈,前去联系,当天晚上就汇报说,那边愿意出让。
安欣不禁冷笑,对付这帮蠢货,比对付华凌霄容易多了。
不到十天,宴宾楼的大老板董事长就换成安欣了。什么县长局长科长,都成了碎催不得参与管理!买卖生意,金钱为王。
潘文霞本以为自己办成这么大一件事,至少也能弄个会计当当。结果会上一经公布,经理会计等都是安欣从省城带过来的。自己只能在后厨当个小领班。
至于李长林、陈三癞之流,名为保安,实际就是干力气活儿的狗。除了拿三十块钱工资,在大饭店连顿饭都混不上。
不过潘文霞虽然在后厨领着一些女工洗洗涮涮,但工资比别人都要高。安欣交给她一项特殊任务,盯住华凌霄他们一伙!
安欣的生意红红火火,华凌霄这些人跃跃欲试,白凌云却走投无路了。
偶然给一个大老板指路找华凌霄,意外却是个投资商,她本以为老天爷眷顾立下大功,建成学校,提拔到乡大院再也不回蘑菇崴子了。
可不幸的是,她又遇上了华子,戳破了她的美梦。
安欣走了,她和刘雅丽成了菁华村的臭狗屎。无论孩子还是农妇都知道她把好端端的一座学校送礼了,换村官儿当了。
她不敢出门,出门也不敢往东岗子去。她怕遇见哪个老娘们儿,张口就是几句尖刻的指桑骂槐,她连口都不能还。
楚天舒还是放不下菁华村,按当时的建设方案,只有这个村在华凌霄当村长的时候建成一座大桥,实现了住房改造,修成了一条山间通道。她本以为建完小学就可以建成村委会了,没想到白凌云竟然这么大胆荒唐。她不得不亲自下乡查看菁华村的现状。
华子正和刘西儿带着一帮人更换生产线上的主电机,大门外有个乡干部来找他。说是乡里楚书记找他过去。
楚天舒的车就停在西岗子中央空旷的场地上。看见华子从加工厂走过来,她便停止了和白凌云的对话,迎了过来。
客套几句,华子问:“你是来看这个建校场地的?”
楚天舒:“按你规划方案上的设计,好像面积不够啊。”
华子:“现在看当然不够。看见前面那座院子没有?那是田淑云家的,当时她在我们省城的议价粮店,可以协议拆掉。现在不成了,人家搬回来了。”
楚天舒:“我听白村长说,有一个投资商被你赶走了。”
华子:“白凌云是当官儿梦迷疯了吧?要投资商给建学校?哪个投资商会傻到这程度?即便她给你盖小学,你菁华村得付出十倍百倍代价!”
楚天舒:“招商引资,现在刚刚兴起。我想仔细了解一下。”
华子:“姐们儿,别做那个梦。大山旮旯没有特殊资源,不会有人来投资。即便有特殊资源,我们得自己留着,给子孙后代留着。不能为一点钱一下子祸祸干净了。再说我做了十来年考察,特殊资源是有,可是作为一个自然村,储量十分有限。”
楚天舒还是不死心:“这个投资商是省城来的?”
华子很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西十万,得把生产队的土地农机卖了,得把这个加工厂城里的店面卖了。最重要的,是得把我自己给卖了!你以为她是来投资的?若不是大贪官的赃款谁能一下拿出西十万?一旦东窗事发,是个当官的都得跟着瘪茄子!你敢招进来?”
“我的妈呀!这么严重啊?”楚天舒吓得脸色都变了。
华子:“刚刚改革开放,谁都不知道水深水浅。港澳台北上广的大商人怎么会看上蘑菇崴子屯儿?国内国有企纷纷关停并转,有些人一夜暴富,钱从哪来的?我们生产队卖与不卖那只是我们的小集体行为,可是你一旦掺和进来性质就变了。官场上的鬼蜮伎俩你不明白?从大局看,关停并转就是砸百姓饭碗,招商引资实际就是饮鸩止渴。”
楚天舒:“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是想问问你关于村小学和村委会的真实想法。因为新农村规划方案是你设计的,你我携手执行的。留下这么个尾巴,我也不可能推卸责任哪。”
华子:“这跟你没关系。我进监狱国书记去探监,那时我就说让你继续兼任一两年村书记。后来听二妞说葛长缨当了村长,我就知道坏了。她没有能力建校更没能力管好这个村,再后来听说白凌云当了书记兼村长,那一切都完了。”
楚天舒:“我今天来看了这片场地。能不能先建个简易学校,暑假结束新生又要入学了呀。”
华子:“是个学校就得有老师吧?简易,简易到什么程度?危房窝棚你敢用?尤其是蘑菇崴子屯儿,老百姓心目中己经有了他们的村小学。再以田淑云家为例,当时那五十万红砖人家是出了钱的呀!现在呢?孩子可以进育红班了,砖钱还给砖厂了,学校却没见到。你要弄个简易的糊弄事儿,别说老师能不能来,孩子家长能干么?”
楚天舒:“白村长刚才也跟我说了,让她建校实在力不从心。”
华子:“哼哼,那五十万红砖只是我们生产队的钱。整个菁华村不光我们这十来户吧?再集资再贷款,再争取上级指标。”
楚天舒沉默良久,终于岔开了话题:“我想去看看国书记,不知是不是更方便。”
华子:“她正在做一项了不起的工作,你可以中午去。白凌云么,你先让她各个自然屯走一遍看看建校集资吧。”
楚天舒深邃地一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