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书记的女儿得了重病,自然是人人争先恐后。
先是队长白凌云到了,接着户长国咏梅,随后李耀晨和会计孙信义都来到了。
田大夫:“李清华就是有喜了,闹小病儿。这个小青年儿瞎咋呼。”
国咏梅看了看李清华:“华子,你怎么看?”
华子:“不用再看。她就是急性阑尾炎,六个小时之内必须完成手术!”
田大夫一撇嘴:“谁信呐。”
白凌云:“我信!李书记,前些天谷之华请假去县城给人看病,很快就好了。”
李耀晨也熟悉华子,他犹豫着问道:“华子,手术得去县医院吧。”
华子逮住这机会,自然得好好拿他一把!于是故作深沉:“看情形,等不到公社医院就得化脓。你看她疼得多严重。”
李耀晨老婆:“啊?那可咋办呐?”
“阑尾炎切除是最小的手术。如果信得过我,就去集体户。大队合作医疗有生理盐水、葡萄糖、青霉链素么?”
田大夫:“都有。”
华子拿过一张报纸,选比较白的地方写了方子交给田大夫:“照方子去拿药。”
李耀晨:“在集体户开刀,能行么?”
华子一指李清华:“你看看她走得了么?就算开耶特,这一路颠簸……”
李清华:“爸,我要疼死啦……”
李耀晨一跺脚:“就信你的!”
华子也像得了圣旨一样,立刻下令:“国户长,弄块板子跟我抬人!”
一行人跟着华子和国咏梅呼呼啦啦从西岗子队部,奔向东岗子集体户。
到了集体户,当华子打开他的木箱子,取出来的医疗器械,白布帷幔,一样一样比公社卫生院都全活。李耀晨总算长出一口气。看来那一趟耶特车还真没少借光啊。
华子将四只木箱子摆成手术台,然后铺上白床单。那个田大夫满头大汗,让王三刀赶着骡子车,拉着四个大纸箱子来到了。
这个时候华子要声誉,国咏梅得要人缘儿。
他让国咏梅抓紧烧水,然后问田大夫:“你拉这么多箱子干什么?”
“青霉、链霉、盐水、葡萄糖……”
“你没看方子啊?用得了这么多么?医用酒精、麻药!”
田大夫:“酒精有,没拿来。麻药没有!”
“方子上写得明明白白……。哦,我明白了。”这个狗屁大夫十有八九看不明白方子上的汉字。于是转身从他自已的箱子里拿出酒精麻醉药,拉上白布帷幔。
给李清华注射了麻醉剂,他从帷幔里走出来:“户长,你洗手穿衣服,看单子给我打打下手。”
国咏梅:“我不会当护士啊。”
“没关系。手术很简单,照着单子做就行。”
田大夫:“我是大夫,应该我来呀。”
华子一番眼睛:“你看得懂单子么?”
国咏梅再没说话,看着单子把器械泡在开水里……
这种手术在母猪岭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在省医院根本不值一提。不到半个小时,华子就从帷幔里出来,摘掉了带血的白手套。
到这一步基本就完成了,只要用上消炎抗生素,他就可以休息等着患者排气。然后送她回自已家。
国咏梅把盐水和青霉素放到箱子盖儿上,华子拿起药瓶仔细看了看:“这青霉素过期了。用不得!”
田大夫:“青霉素过期可以点链霉素。”
华子:“你说什么?点滴链霉素?”
“是啊。都是消炎的,你当我不明白呀?”
华子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大嘴巴抽了过去!
“明白你奶奶个孙子,你给我滚出去!”
田大夫惊叫一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众人都吓傻了!
“刘安哥,快开耶特去公社医院买青霉素。一个小时之内必须回来。病人麻药劲儿一过就来不及了。”
国咏梅:“华子到底怎么回事,发这么大脾气?”
“这娘们儿是怎么当大夫的?方子看不明白,药过期了不知道。还要给病人点滴链霉素。那玩意儿点上就没命了。她当大夫得治死多少人?告她!”
白凌云冷冷地说道:“她是有名的田大裤裆!”
田大裤裆爬起来,捂着腮帮子:“李书记,他敢打我!”
李耀晨冷着脸:“还不嫌丢人?滚回家去,赤脚医生别干了!”
白凌云却乜斜着眼睛,冷笑着没说话。
李清华苏醒之后就被抬到了国咏梅住的大炕上。
刘安毕竟是熟悉华子的,让自已媳妇儿住在集体户觉得不合适:“华子,人救过来了,我得感激你一辈子。再麻烦国咏梅……,我实在过意不去呀。”
华子:“刘安哥,你以为我愿意留下你媳妇儿?刚做完手术,还没排气,敢胡乱动么?”
李清华:“排气?”
华子:“就是放屁。不能瞒着,得及时告诉看护人员。我去煮鸡蛋小米粥,大家都歇歇吧。”
李耀晨跟着华子进了厨房:“华子,你的医术这么厉害,窝在母猪岭白瞎啦。”
“呵呵,李书记你别打我的什么主意。我觉得在母猪岭当个社员再好不过。”
李耀晨:“手术总得有费用酬劳啊。”
华子:“啥都不要。我已经一年多没动手术刀了,清华姐算是给我提供一次温习的机会。再说,我挺喜欢你闺女的人品,心直口快,没有架子,干活麻利。在生产队没少照顾我们知青。病在劳动第一线,不应该自家花钱。”
白凌云:“队里会照常给你们记满工。华子不用上工,专门照顾李清华。”
这娘们儿这时候才发话,打溜须都找不准火候。
华子:“我照常上工,让我们户长照顾,都是女的很方便。正常的话七天就能下地回家了。”
一个手术,国咏梅也不用再去上工,她成了李清华的专用护士。
李清华在集体户的大炕上躺了七天拆线后回家了。华子和国咏梅足足照顾她七天!
大队书记的女儿做了“大手术”,这七天东岗子集体户门庭若市。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不断。
唯独队长白凌云没见踪影。
李清华回家那天晚上,她才悄悄来到集体户,拿出一本文件。原来是入党申请书、党章、入党宣誓书等文件。
华子:“这都是内部文件,你怎么拿到这里给我俩看呐?”
白凌云:“我不认得几个字,你俩得帮我念念。我得背下来呀。”
国咏梅:“队长,你明天入党宣誓啊?”
白凌云:“革委会宣传委员发给我,说宣誓仪式上得用。我这一看……”
国咏梅:“入党申请书自已念,党章背一段就行。宣誓宣言由宣传委员领诵,他说一句,大家跟着说一句。”
两个人帮她背诵到天亮,白凌云总算能记个大概其了。
宣誓完毕,白凌云迈出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一步。
回家的路上,她激动的心情渐渐平息。路过前进大队所在地康家窝棚,她也没去大队,却在心里把书记李耀晨骂了一万遍!
要是没有他在中间阻挠,自已早比国咏梅先入党了。思来想去也怪自已的那些亲戚太窝囊,太不是人揍的!
最让她不满的就是自已的婚事。自已十八岁就由父亲白景林做主,跟窦凤学订了婚。她越想窦凤学,心里越是堵得慌。
跟集体户那些知青比,窦凤学就是个翻土坷垃的蠢猪!看看集体户里那些人,个个有素质有文化有能耐,再看看窦凤学,尖嘴猴腮,大字不识,没个人样儿!
现在的窦家在母猪岭猪狗不如,就是一群过街老鼠。
如果说华子打掉窦凤礼,干趴下他们一家,那是靠的拳脚嘴炮。可是一巴掌打翻田大裤裆,那可是实打实的能耐!青松岭公社卫生院,也没有一个大夫能动刀做手术啊。
如果嫁给窦凤学,那她白凌云这辈子真是插到无法自拔的牛粪里了!无法想象,一个美女党员,前途不可限量的女干部,竟然会嫁给一个土鳖社员!
走一路,想一路。来到西南大路口,母猪屁股大慢坡,她已经下定决心。黄掉和窦家的亲事!
她紧蹬了几下自行车,直接来到窦家,告诉他们婚事黄了吧!窦凤学再去找对象,自已一心扑在革命事业上,不可能和窦家人结婚!
窦家一门彻底懵了。要黄亲事你早说呀,十八岁订婚,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二十八!这一大家子少辈被一个小知青打的丢盔卸甲,当家一辈又被甩了,在母猪岭还有脸住下去了么?
窦凤礼去青松岭把白景林找到家里来。
白景林还没开口,白凌云却先开火儿了!
她也没坐下,就站在了窦家的屋地中央:“你这叫包办婚姻!我为啥拖了这么多年?我当女民兵的时候就申请入党,一等等了十年,你们都帮啥忙了?王家窦家除了干便宜活儿,挣便宜工分儿还干什么了?你混了一辈子,在公社大院连把椅子都没混上,还有脸说我?”
白凌云又看看缩在墙角的窦凤学:“我不要求太高,做为社员一麻袋谷子你扛的起来么?没有你哥那五分钱贪污,我会现在才宣誓么?一个女知青都比我早半年成了大队支委。我当了六年小队长,上挤下压,你们谁有能耐把我提拔到公社去?你们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人生前途?”
白景林无语了,窦家人傻眼了。
了结了窦家的麻烦,白凌云再次骑车去了公社政工组。她早就怀疑李耀晨伙同孙信义收礼受贿,就是没抓住把柄。这回田大裤裆,给白凌云提供了一次绝佳机会。
李清华被刘安接回家去,集体户又恢复了平静。
华子问满自由:“这个田大裤裆是怎么当上合作医疗的大夫的?”
满自由:“这你还不知道?田大裤裆本名叫田淑云,听说是母猪岭的一个穷娘们儿。她是李耀晨的老相好。要是没有李耀晨,老天爷下笸箩那么大的雨点也砸不到她头上。”
国咏梅:“白凌云在张罗开她的批斗大会呢。”
“批斗大会?她是大队的赤脚医生,怎么轮到白凌云开会呀?”
国咏梅:“让你揍了。那么多好药过期,大夫看不懂方子,误诊差点闹出人命。又是李耀晨自已的亲闺女,大队还敢用她么?刷回母猪岭了。”
华子不由得一拍大腿:“那可坏了。咱这溜须白打了,马屁拍到马脚上了!”
国咏梅:“你到底啥意思啊?”
“啥意思?我为啥让你帮我抬她?为啥让你当护士?为啥这几天都让你照顾她?不就是让他将来顺利推荐你么。完了,这下都白玩儿了。”
国咏梅:“也很好啊。救死扶伤,互相帮忙挺好的。再说李清华那人心直口快,平时都是好姐妹。”
华子:“这是当然。可是这么一来,李耀晨完犊子,你的事儿就不好办了呀。”
满自由:“你说啥?李耀晨会完犊子?”
华子:“白凌云开田大裤裆的批斗会冲谁去的?准是要整李耀晨呀!这么大的把柄被她抓住,李耀晨要麻烦。”
国咏梅:“她还让我读报纸呢。”
“读,一定好好读。你还得在她跟前表现出对李耀晨的不满,最好帮她把李耀晨整掉蛋儿!”
国咏梅:“你这也太坏了。李书记又没得罪咱们。再说……”
“田大裤裆的事儿我估计全公社都知道了。李耀晨这书记十有八九保不住。他要掉蛋儿,你说下任书记能是谁?要是白凌云提拔到大队当书记呢?”
满自由:“户长,要那样你可就是第一功臣啦。”
国咏梅:“太损,我不干!”
“不干,你的工农兵大学就泡汤。”
国咏梅:“就算白凌云当了大队书记,她也不会推荐我。表面嘻嘻哈哈,心里最嫉妒我。”
华子:“这点你还真看对了。那天一说入党的事儿,她那大白脸蛋子都直哆嗦。还把我叫到碾道里套话……。窦凤礼的事儿我把她得罪得不轻,不过她也不敢惹我。”
满自由:“这不是惹不惹的问题。得想办法让她帮咱的忙啊。再说我看她不见得恨你,却有些怕你。你看她看你那眼神,俩眼睛都快呲出尿儿来了。”
“她不是跟窦凤学处对象了么。找他开荤去呀。”
国咏梅:“黄了。从打她入党宣誓完成回来,亲事就彻底吹了。要不然,窦家那些人能这么消停?窦凤学的亲哥窦凤义去公社把老白头儿找来都没管用。”
“这个,刚入党就他妈悔婚啊?”
国咏梅:“还不是你给逼的。窦家王家问题不少。白凌云是怕影响她的政治前途。”
“什么狗屁前途?这叫言而无信,女陈世美。”
国咏梅:“你别光说人家。你和唐姐没有那事儿?”
“我们是君子之约彼此安慰。互相不嫁也不娶。搞破鞋和婚姻不一样,一个是一时快活,一个是一辈子幸福。”
国咏梅:“呸!小流氓搞得跟小大人儿似的。”
华子:“呵呵,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主意了。既然是流氓破鞋,那咱就来点流氓手段把她拿下!确保她能顺利推荐你上大学,同意满自由回城?”
国咏梅:“啥流氓手段?你还敢打女队长啊?”
华子:“谁告诉你流氓就是打架。这次哥们儿要为你俩卖身啦。清明节你俩都请假回城去。肚兜的事儿你得抓紧办,咱们得双管齐下!”
满自由:“吹吧?你能保证能干了她?”
华子:“这还得感谢唐姐。年假排练的时候白凌云喝过我的酒,当时的伙食费还没结算。清明节我就说趁你俩不在队里请她喝酒结账,剩多少钱让她自已处理。只要她接了,她还敢难为你俩?”
满自由一摇脑袋:“我以为你有什么好法子干她呢。还是行贿,没劲。”
国咏梅却呵呵呵呵笑了……
满自由一拍脑袋:“我操,你俩单独喝酒……。她还不上赶着……,你小子太鬼啦。又是钱又是色,保准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