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咏梅回到集体户的时候,西里屋竟然多了一件脏兮兮的木头家伙——扇车子。
“华子,你把扇车子弄进来干什么?”
“户长好!呵呵,这是哥们儿花两块钱买回来的。好好收拾收拾,挺好玩儿的。”
国咏梅:“要玩儿,你弄到院子里去玩儿。集体户屋子里放这么个大家伙,来领导检查怎么办?”
华子:“不用你叨叨。我得把棚子搭起来再挪出去呀,这玩意儿怕淋雨。对了,别管闲事,你的事儿说妥了没有?”
国咏梅:“呵呵,你说你个半大小伙子怎么和我父亲的想法那么一致。我回家一说决心上工农兵大学,他乐坏了。当时就给他的老同事打了电话,还鼓励我多听听你的意见。”
华子:“你家老爷子那是慧眼识英才。我还帮你办了一件大事呢。买这架扇车子,就是白凌云要套我的实话。我已经把她的疑心喷散了。”
“那真得谢谢你这位喷人大师哈。哦,她让你跟二线妇女在大院里扒麻,原来就是为套话方便。这个人……”
国咏梅这个女生,在集体户不算漂亮。论模样,在母猪岭更排不上名次。中等个儿,皮肤微黑,头发有点发黄,嘴巴略大。唯有那双眼睛,大而有神,清澈明亮,犹如一泓春水。
征得了父亲的支持,她那大修厂的工作指标就可以正式转让给元朝辉了。
元朝辉万也没想到,一片渺茫,贫弱无助的她,在两个侠义正义的同伴的真诚帮助下也步唐红旗赵国伟的后尘,离开了母猪岭。
她不再像国咏梅那样躲在生产队等调令,她得回去做一些打点。哪怕先在大修厂做临时工,也绝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一大早,国咏梅就陪着她到生产队结算了工分儿。三个月二百斤苞米她都磨成了苞米面儿。
三个人离开集体户,元朝辉收拾的最干净。连破旧的手套都打在包袱里准备带走。
华子这回没偷狗,也没准备送别宴。而是给她准备了一个大纸包,和一个白色塑料桶。
“纸包里是我配制的中药,不过里面还缺一味老贯藤。立夏以后,我准能采到,然后重新换方子。桶里是十斤粮食酒,回去找个小缸或玻璃器皿。把这些中药泡到酒里,只要你家大爷腿再疼就给他喝一酒盅。”
元朝辉抱着华子感动哭了:“华子,这辈子能认识你,太幸运了。你和国姐就是我们家的贵人啊。”
国咏梅看着华子,这还是个稚气未消,不知忧愁的大男孩儿。他从来不把自已苦难的身世当苦水来吐,都当趣事。满嘴脏话却心地善良,聪明机智却个性单纯;不拘小节却嫉恶如仇,自称流氓却侠骨柔情!
她不由得说道:“华子,我相信,你绝不是什么坏分子。”
“别这么说。在白凌云面前,你就得烦我,烦我这个坏分子!”
元朝辉回城,国咏梅特意向白凌云申请了大车。柳子富一声鞭响,元朝辉向集体户的三个战友挥手告别。
送走了元朝辉,满自由再也乐不起来了。
干一天农活儿回来,饭都吃不下。
满自由:“华子,你能不能再睡一回白队长。给我也找条出路啊。”
“你放屁。出路是睡出来的?得动脑子!你看唐红旗,为了进文工团,跟疯了似的,啥都豁得出去。光一个白凌云顶个屁用啊。”
满自由:“我是第一批插队的,已经六年了。户长还比我晚来一年呢。人家都回去了,就剩下我了。”
华子:“你说你,跟哪家女的风流一阵,然后就到处显摆,胡说八道。弄得满生产队的女人都躲着你。别人呢,不管是谁你都敢编排。搞得母猪岭没一个给你说好话的人。都说混得好,混得不好。啥是好?那就是人缘儿得好!你呀,交人的本事一点没有,得罪人的事儿你张嘴就来。户长要是能上大学,你就争取参军。让部队的纪律管管你。”
满自由:“你说你比我小四五岁,怎么懂这么多?”
华子:“嘿嘿,这是天份!我打小儿就招人喜欢。我也知道想让别人喜欢你,你就得找出别人身上的优点说给他听。就像看女人,再难看的女人,也一定有她好看的地方。那你就拼命说她好看的地方,千万别说她难看的地方。那是人家的逆鳞,千万动不得!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睡过白队长?”
“我猜的。”
“我根本没干过她。哼哼,这种话传到白凌云的耳朵里,你就等着倒霉吧。编排梁立冬跟他小姨子,梁老小儿跟他嫂子第一骂。后来一打听,根本没那事儿都是你瞎编的。”
满自由:“再不敢胡说了。”
两个人正说着,国咏梅回来了。
“你说这白队长也怪了。明天让华子跟柳子富学打绳子去。那是二线妇女的活儿。”
满自由:“那当然……。哦,白队长说了,华子打算扎根母猪岭,所以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这位家伙真的学会说话不伤人了。华子向他一挑大拇哥。
国咏梅:“这个白凌云,跟我说话阴阳怪气儿的。知青就剩咱俩,把你编到米永刚那个小组去了。”
满自由:“也行啊。在哪干活都一样,米永刚那边可是十分儿。”
华子:“户长,你入党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呵呵,你的法子还真灵。我爸找组织部长吃了顿饭,他当天就给王书记打了电话。已经通知我,三八妇女节宣誓转正。”
满自由:“好啊。三八节那天宣完誓,你是不得带点酒菜回来。”
国咏梅嫣然一笑:“行。不过还得半夜吃喝。华子一来,集体户的酒没断过。你才多大年纪,动不动就喝酒?”
华子:“我八岁那年就把爷爷的一种药酒偷偷喝了半碗……”
满自由:“我的天!八岁喝半碗药酒,不醉死也得药死啊。”
华子:“那可不。听我师姑说,一家大小都吓坏了。我跟死人似的,醉了三天三夜。醒过来缓了两天,还是活蹦乱跳的。就是个头儿猛长,比片区的同龄孩子都高。打架没对手!爷爷气得再也不配置那种药酒,连方子都毁了。”
国咏梅:“你家这老爷子够神奇的啊。不过你说的那种药酒更神奇。”
华子特意叮嘱她:“别心疼钱。给白凌云买点小礼物,免得她嫉妒找你麻烦。”
“小礼物?买啥呀?我从来都没想过。我工作积极……”
华子一撇嘴:“工作积极当个屁!你越积极、越是围着她屁股转,她越烦你。这种礼物呢,不能让别人发现,还时时刻刻能提醒她。哎,对了。我在省医院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大夫里边带着一个红天鹅绒的肚兜!”
国咏梅脸都红了:“呸!你就吣不出好话来。”
华子:“又不是我扒开看的。她洗完晾在值班室我看见的,还绣着戏水鸳鸯。特别好看。你想那玩意不算贵,外人肯定看不见,她还天天系在身上。她就算身上有个虱子,一摸都能想起你来。”
国咏梅还真动心了:“我不知道哪里能买到。”
满自由:“这事儿找我呀。两块五一个,你要几个?”
国咏梅:“我的妈呀,那么贵呀?”
华子:“要四个。买十块钱的。买回来你选个一般的自已带上,然后找机会让白凌云看见。只要她相中了、羡慕了,你就当场摘给她。过后你再选一个最鲜艳的新的跟她换回来。她要能说出‘不要’俩字儿,我跟你姓国!”
满自由回家,不但买回了肚兜,还拿回两个他母亲单位处理的篮球,这下可算是让华子得着宝贝了。每天晚上收工都得拿着篮球,砰砰砰地在集体户前边的空地上玩到天黑看不见。
国咏梅埋怨道:“你没事给他弄回俩篮球干啥?他本来就贪玩儿,这倒好饭都不做了。”
满自由:“你说他也是啊。干了一天农活儿,也不嫌累。”
国咏梅:“光是他么?还有什么粱老小儿刘四儿,都是些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半大小伙子。光着脚丫子跟他学什么传球带球呢。”
天黑透了,华子才抱着篮球跑了回来。
“哥们儿,今天兄弟请你喝酒。”
满自由:“喝个屁呀?你玩疯了,我俩都饿瘪了。”
华子:“橱柜里有现成的贴饼子,你们不会热一下。”
国咏梅:“我俩都让你弄得嘴馋,盼着你回来做点好吃的。”
华子:“黄豆芥菜丝,鸡蛋酱干白菜呗。赏满自由一杯老白干儿。不过这酒你不能白喝。”
满自由:“你拉倒。你跟二线妇女在一起美出鼻涕泡来了,我可是扬了一天的粪。”
华子和国咏梅把饭菜摆上,满自由才起身坐到饭桌跟前。
华子把酒给他倒进玻璃缸子里:“哥们,抽空你还得回家一趟。”
满自由:“你又想弄啥玩意儿?”
华子:“我和老小儿他们要弄个篮球架子,篮板有了。可是没有篮圈和篮网,一套就行。我们弄不起俩篮球架子。”
满自由:“一套篮圈篮网就得十多块。”
华子:“哥们儿,我们实在没钱呀。我师姑给我那点钱都他妈给沈团长的孙子买药啦。篮圈要是自已做,得两三天,队里不给假呀。”
国咏梅:“满自由你就回去买,我给我爸写封信你去找他要钱。”
满自由:“户长,哄孩子玩儿。至于麻烦你父亲么?”
国咏梅:“这是体育锻炼,活跃农村文化生活。总比打架偷鸡摸狗好吧?就冲华子天天给咱们做饭,也值得奖励。”
满自由:“那你们做篮球架子的木料从哪来?”
华子:“很简单,到山上放倒几棵松树杆子,做个三角架就起来了。”
满自由:“呵呵,这回东岗子有热闹看了。”
国咏梅:“小伙子们玩儿篮球有啥热闹看?”
“你等着吧!”
还真被满自由说中了。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料到,东岗子篮球架子一旦竖起来,头两天没什么反应,不过是华子、满自由带着屯子里的半大小伙子在篮球场里来回奔跑,传带防投。
玩热了就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在篮球场上你争我夺。
他们这一光膀子,立刻招来了康淑君、赵老妖她们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围观。再接下去连西岗子的大闺女小媳妇儿老娘们儿都来围观!
这帮小伙子玩疯了,光着脚丫子,光着上身,裤子湿得粘在身上。男人的健美,暴露无遗。
尤其是华子,干净洁白,高大威风,鹤立鸡群。把女人们都看痴了。
李清华站在场子外边:“哎,华子,你们把裤子都脱了吧。你师傅老康要看看。”
康淑君:“刘四儿,还是你脱吧。你嫂子眼馋你那玩意儿啦。”
李清华:“败家老娘们,你唬掏什么?”
三个半大小伙子下场穿衣服,决定不再玩儿了。打球的怕看球的,小伙子怕老娘们儿。
华子再到队部大院上工,保管员岳友国周围站了十几个老娘们儿二线妇女。打绳子师傅除了柳子富,又添了大老板子(马车队队长)王子生。
华子被白凌云指定跟着柳子富学习,在大院的东边闷麻。闷麻就是把库房里的陈年旧麻线逛子喷上水,码放在院子里,使之回潮柔韧。
岳友国一分活儿,二线妇女起义了!都愿意在东边柳子富这边。因为这边有个俊小伙儿谷之华。后来排队抓阄才把她们分开。
岳友国刚把二线妇女分成东西两伙儿,生产队大门外跑进来一个人。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院里的人们不禁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跑进来的人似乎是个女的,个子很高跟康淑君差不多。但出奇的肥胖,比白凌云胖三倍都不止。头发很浓密,但乱得像个鸡窝,上身穿一件青布褂子没系扣子。里边的破背心子兜不住大肚皮,前胸右边还有个窟窿。下身的灰布裤子膝盖撕开一条三角口子,屁股磨出两个不规则的圆洞,屁股蛋子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