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暮云细雨

2025-08-20 5064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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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大场院里站满了人,窦保全才带着两个窦家弟兄来到。大场院南侧大门里,满自由已经画出一条白线。

华子看了一眼白凌云:“白队长,你当过民兵队长。怎么比你说吧。”

白凌云:“咱们没有枪更没子弹,没法比武。”

华子:“民兵三项,还有投弹和拼刺呀。”他把生产队敲钟的钟锤子扔到窦保全脚下“白线后边,投弹。”

窦保全看了看白凌云,白凌云点点头。

窦保全抓起钟锤子,抡了两下,然后一撤步,甩手投了出去。苞米瓤子跟着迈步,一步步测量步数。五十五步!

以窦保成的个头儿,他的步子根本没迈开。

满自由:“不对!我再步量一遍。”

华子:“算了吧。多那三步五步的能怎么地。我来!”

华子握着钟锤子后退了三步,然后突然向前助跑,一声高呼将钟锤子投了出去。如果不是钟锤子落地激起一片尘土,人们几乎看不清那钟锤子飞到哪里去了。

窦保成还要步量,那个最漂亮的姑娘米雪晴说了一句:“别扯那没用的啦。最少八十米!谁远谁近?大家又不是瞎子。”

白凌云:“还比啥?”

华子:“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练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下一个项目,拼刺刀!”说着他抓过一根包着布头的木棍,沾满了白灰。

白凌云瞟了窦保全一眼:“还用比么?”

窦保全摇了摇头。

华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完犊子货。你、你、你,你们仨一起上!”

华子点的正是昨晚抓梁老小儿那三个人。

窦保全是曾经小队会计窦凤礼的儿子,孙信礼、孙信智可是大队会计孙信义的兄弟。

窦保全还是摇头不肯上,他是被华子打怕了。

孙信礼:“他不上,我们哥俩上。有啥了不起的!”

白凌云心里暗骂,还真有不知死的。那个小崽子没把握会点你们仨?她暗自高兴,这俩孙子仗着哥哥是大队会计,经常刺毛撅腚,今天看看你们到底啥能耐。

双方隔着白线站好,白凌云随便说了一句:“开始!”

华子的刺杀动作很显然是受过训练。孙家哥俩却是横抡竖打,怎么方便怎么狠就怎么来。

国咏梅:“队长,有这么拼刺刀的么?”

白凌云:“看着。”

“杀——!”随着华子一声呼叫,孙信礼胸前多了一个白点。这小子痛得一呲牙,挥起棍子就打!

满自由:“你他妈已经死啦。”

元朝辉:“民兵玩儿赖!”

“杀——!”“杀——!”华子端着木棍左右拨打,孙信智着了两下,孙信礼背后又多了一个白点。

这俩家伙疼急了,两条棍子不管不顾往华子身上招呼。华子一转身,后背挨了一下。

白凌云心说坏了!孙家这哥俩不知被揍成什么孙子样儿!

只听华子一声长啸,手里木棍抡了起来……

孙家哥俩勉强支撑了一会儿,棍子从哪里打过来都分不清了。脑袋、肩膀、后背,上三路不停地挨揍!

孙信智被华子一棍抽在脖子上,哀叫一声趴在地上。孙信礼还没转身,华子的棍子已经抡了过来,迎面挨了一下,倒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华子:“白队长,我们谁赢了?”

白凌云:“当然是你赢了。”

“哈哈哈哈……,太好了。满自由,回去喝酒去!”

俩人一个提起白粉桶,一个扛着木棍子:“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两个人唱唱咧咧,手舞足蹈,往东岗子走了。

米永刚笑道:“到底是年轻人,打架跟闹玩儿似的。”

华子他们当闹着玩儿,孙家人可不干了。

孙信义的二兄弟孙信仁问白凌云:“白队长,就这么让他们走啦?”

白凌云:“不让走能怎么的?你有理么?木枪比武,谁先带上白点就算输。再看看你们家那俩玩意儿,不要脸!”

孙信仁:“那知青把人打成这样,就白打啦?”

白凌云:“想不白挨打,让你大哥找华子去。”

孙信义没去找华子,却直接到大队找书记李耀晨,把华子和白凌云都告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知青,把三个壮小伙子打趴下了。这话放在一年前,李耀晨根本不信。可是说到华子,他不得不信。这小子年前曾把窦家弟兄十来个都打趴下了。

武斗锻炼出来的小流氓太他妈能打!李耀晨不得不出面,先找白凌云,再找谷之华。

此时的华子已经回到集体户把黄豆芥菜丝端出来。然后把酒桶倒了个底朝天,才勉强倒出一碗酒来。

两个人各分了半碗,坐在木箱子对面。

华子:“过两天还得进县城换点这玩意儿。”

满自由:“你拿啥换的?”

华子:“去年冬天,我捡的蘑菇木耳。都在箱子里。换白酒,一斤木耳能换两斤白酒啊。县第一酒厂厂长,唐红旗带我认识的。就是去一趟县城太费劲。春耕之前,我还得去县城蹲几天。”

满自由:“酒厂厂长换那么一点儿蘑菇木耳怎么分哪?”

华子:“分个屁,都拿自已家吃去了。要不然能这么便宜?”

“华子,你再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我就找上级反映你。”国咏梅元朝辉回来了。

华子:“谁让康淑君当众埋汰我啦。再说,咱这集体户也不养点猪鸡啥的,你们回家能改善伙食。兄弟我可是无家可归呀。”

国咏梅:“不是我爱管闲事儿。你说你,因为一条狗折腾出多大的事儿?孙家那哥儿俩半个月都起不来。”

华子:“活该。他们找揍!本来窦保全服了,把狗事儿遮过去也就完了。他俩非出来装犊子。”

元朝辉:“我和国姐回来的路上就琢磨,你是不是练过呀?”

华子:“你没参加过武斗啊?那可是乱七八糟要命的勾当。不会打架早死了。”

元朝辉:“那也不可能一个人打那么多呀?”

华子喝了一口酒:“这还算多?我们井冈山大战红色联盟,双方七八百人!你猜哥们手里是啥家伙?”

“啥呀?”

华子:“五六式冲锋枪!弹鼓里二十发子弹!要不是我师姑硬把我拉回来进了医专培训班,哥们打遍全国!手里没有枪,流氓都不好当!还跟我拼刺刀?”

国咏梅:“当年闻名全国的剿灭红联司有你一个?”

华子:“别看解放军收了咱的枪。照样打得他们稀里哗啦!那时我还叫谷劲松,第一个冲进他们司令部,逼着他们缴械投降!”

国咏梅:“我的妈呀,你这位师姑算是为革命立下大功了。要是大串联也有你,还不知惹出啥祸来呢。”

正说着,李耀晨、白凌云又来了。

孙信义要告白凌云和华子。

华子:“这很简单呀。让白队长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俩本来就不对付,一句话就行了。医药费一分没有,明天我就去县公安局自首。蹲他十天半月的不就完了么。”

李耀晨:“你可得想明白了。那可是蹲拘留啊,影响你一生。”

华子:“呵呵,我的一生就烂在母猪岭了。本就是流氓坏分子,还在乎蹲几天拘留么?权当队里给我放假了。你让孙信义把证明给我写好,我明天一早就去取。”

白凌云心里的一团火灭了一大半。这小子长得是真俊,可太没出息了。就想扎在母猪岭,蹲拘留都不在乎。流氓坏分子,十有八九是真的。

华子的鹿鞭枸杞灵芝酒已经泡制好了。

美中不足的是,所谓的鹿鞭不过是康淑君家的狗鞭而已。他把十斤药酒分成两个五斤装的塑料桶,拿上一个去了县城。

王厂长的五十斤白酒可不是白给的。再说,今后要在母猪岭扎下去还不知道得用他多少好粮食酒。

狗鞭到底有没有用不得而知,可是浸泡狗鞭的药水可是上等锁阳汤。枸杞是母猪岭纯野生的山货,那棵灵芝可是在卡巴裆沟松树桩子下面的上等紫芝。

他必须亲自监督王厂长喝下去,观察一个小时。必须保证不流鼻血,他才能放心离去。

当天晚上他跑到元朝辉的老父亲家住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见面,王厂长春风得意,开怀大笑。华子的药酒妙用不凡!华子一再叮嘱,一次只能三钱三一杯,两次间隔不能少于五天。他不能把这个贪官搞坏了,那样就没酒喝,没酒用了。

两个人约定,五天后再用一次,看疗效华子才能离开。

王厂长不但对华子的医术感恩戴德,更对他的医德赞不绝口。

八天之后,华子竟然骑着一辆看不出牌子的自行车回到了母猪岭。

满自由悄悄问:“换来那玩意儿没有?”

“在西南山口老松树的树洞里,天黑取回来。”

元朝辉:“快进屋吧。你不在这七八天,我们仨都想你了。”

华子:“哼哼,想我做的饭菜了吧。不偷鸡摸狗琢磨点,还是贴饼子黄豆汤。”

国咏梅:“这是谁的自行车?”

“我自个的呗。没牌子,自已攒的。”

元朝辉:“自已能做自行车?那你这些天……”

华子把自行车推进屋里,脱掉衣服帽子:“他妈的,小县城的回收站就是玩意儿太少。一辆破车子凑了六七天。”

国咏梅:“那你没去公安局自首啊?”

华子:“我凭什么自首?那是民兵比武,又不是流氓打架!”

元朝辉:“你是去找唐姐去了!”

华子:“别胡说八道!人家现在是县文工团的舞台监督,不可玷污!不过我去你家住了一宿,还跟你家老爷子喝了一顿呢。后来我就住回收站了。”

国咏梅:“华子,你这是欺骗组织。”

华子:“组织?谁是组织?还我欺骗。他们是自欺欺人!一个大队会计有什么权利给公安局开证明啊?放心吧,我离开大队就去公社治安组了。不过是比武失手而已,王书记给定的性。”

国咏梅:“那你还搞那些弯弯绕?”

华子:“我不稳住孙信义,让他恶人先告状啊?咱们虽然占理,那也麻烦不是。元朝辉,难怪你那么抠门儿,你家老爷子的风湿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家里又没人照顾。那些中药不要钱了,泡酒我去想办法。”

元朝辉感动得热泪盈眶:“我爸在扬水场看了十六年大泵。做下这病,我妈就去世了。我又下乡。他现在每月只有二十一块三毛五的工资。我一颗粮食都不敢浪费,省下钱给爸爸买药。”

华子:“所以你们争先恐后回城有什么意思呀?母猪岭名字不好听,这里的贴饼子白菜大葱山野菜顿顿好吃管饱。将来我要是有媳妇儿就在这安家!”

满自由拎着酒桶回来了:“他妈的幸亏我去的及时,再晚一步就让康三懒子给掏去了。”

华子:“康三懒子?”

国咏梅:“就是康富的三兄弟康荣。前进第一号懒人,又损又坏。他准是早盯上你了。”

“找揍!明天想法子治他!”

在母猪岭这种大山旮旯,不管能不能杀得起年猪都是过了二月初二年才算彻底过去。过了这一天,冻在碎冰里的猪鸡鱼肉再也冻不住,都开化了。所以什么猪头猪尾巴猪蹄子都得拿出来,收拾干净,烀熟了一点点吃掉。没有杀猪的也得弄点好吃的,算作过节了。不过在集体户,没人在意这种节日,依然是贴饼子黄豆汤。只有今年,多了一道鸡蛋羹。

母猪岭这地方四面环山,北高南低,寒风吹不进来。温度要比北面的的老狼沟高出三到五度。所以过了二月二便开始正式开始备耕,拿活儿了。

华子这时才发现,一个生产队种地也很麻烦。就说备耕,什么选种、探墒、修理农具、打绳套、送粪……。甚至大队的赤脚医生都得挨家走一遍,检查男女社员的健康状况。

知青男女等主要劳力都得围着生产队的大粪堆刨粪送粪……

听国咏梅介绍,华子才知道粪的讲究也不少,来自猪圈牛棚马厩鸡鸭舍的肥料发酵后叫厩肥。来自各家灰坑的垃圾杂物等叫坑肥或沤肥,还有积肥组堆积起来的肥土。那时已经有了化肥,不过老社员不太认。直到六七年以后,化肥才普及开来。

华子他们上工就是对付四个小山包一样的厩肥。这种厩肥外边一层都冻很硬。里边为了促使发酵,往往要弄一些细碎的庄稼碎草点着了。这种活儿虽然不累,但年轻的姑娘小伙儿没人愿意干,又脏又臭。

窦保成带着年轻劳力,挥着十字镐刨了一个早晨,都累了。这种粪层表面化了一浅层,里面也在慢慢融化发酵,中间夹层却还是坚硬的冻层。

窦保成:“哎,那个元小眼睛,你抱点碎柴火,上去再烧一烧。”

元朝辉:“你个苞米瓤子,会不会说人话?我不去,抱不上去。”

窦保成:“装犊子,不听指挥。扣你工分儿!”

元朝辉骂了一句:“呸,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