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万福宫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沉淀下去,宾客们被引至各处精舍歇息,享用茅山精心准备的素斋灵茶。
各派长老们面上谈笑风生,心底却各自转着念头,无形的暗流在看似平和的氛围下悄然涌动。
天师道玄通长老、皂阁紫阳长老、昆仑天玑长老、青城清风子长老、崂山白云长老、全真玄尘长老,连同并未立刻离去的一休大师。
以及茅山本门的千鹤、西目、石坚、林九等几位重量级长老,却在大典礼成后不久,被大长老以“品鉴新茶”为由,不动声色地请离了喧闹的前殿。
一行人沿着青石小径,穿过层层叠叠、被岁月浸润得发黑的殿宇廊庑,越走越是幽深。
沿途的守卫弟子无声行礼,神色肃穆。
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古木和山间寒雾混合的气息,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中显得格外清晰。
最终,他们停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偏殿前。
殿门古朴厚重,没有任何标识,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岁月。
门内并非寻常殿堂,而是一条向下的石阶通道。
两侧石壁上嵌着幽幽发光的萤石,光线勉强勾勒出脚下粗糙的台阶轮廓。
一股带着泥土和岩石气息的凉意扑面而来,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暖意。
“问心阁?” 皂阁山的紫阳长老看着通道尽头那扇同样不起眼的黑色木门,门楣上两个古朴篆字在萤石微光下隐约可见。
他素以符阵闻名,对茅山这处传说中用以议决宗门最重大机密、布有重重禁制的密室早有耳闻,此刻亲临,眼神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正是。” 大长老在前引路,声音在狭窄通道里带着回响,“事关重大,此地最为稳妥。诸位道友,请。”
沉重的黑色木门被推开,里面空间并不算特别宽敞,却异常高阔。
穹顶隐没在黑暗中,西壁皆是天然形成的粗糙岩石,未经雕琢,透着一股原始的力量感。
众人鱼贯而入,各自寻了石墩坐下。石面冰凉刺骨,却也让人心神为之一清。
茅山这边,钟素安作为掌教,自然居于主位,大长老、石坚、林九、毛小方、西目、千鹤分坐两侧。
气氛沉凝,无人先开口,只有灯芯燃烧偶尔发出的细微哔剥声。
“诸位道友远道而来,为敝派掌教继任盛典增辉,茅山上下感激不尽。”
大长老声音平和,打破了沉默,“清茶一盏,不成敬意,请。”
众人端起茶盏,或啜饮,或暖手,石室内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
但谁都知道,这杯茶之后,要谈的绝非风月。
龙虎山的玄通长老,这位紫袍道冠、气度最为渊深的老道,轻轻放下手中的青瓷盏。
杯底与冰冷的黑石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钟掌教,诸位道友,” 玄通长老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老道此来,除却观礼,亦有一桩心头大患,需与诸位同道参详。”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仿佛在整理思绪,又像是在压抑某种不安。
“湘西之地,” 他吐出这几个字,眉头紧锁,如同在咀嚼某种苦涩之物。
“近来极不太平,我派弟子三日前以‘金光飞符’传回急报,言其于湘西辰州地界,人迹罕至的‘落魂涧’附近,撞见一队满廷官兵。”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非寻常绿营,乃八旗精锐!个个甲胄鲜明,煞气内敛,皆是练家子好手。
人数约在两百之谱,行踪诡秘,专挑荒山野径而行。”
石室内的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几分。
满廷的精锐出现在湘西的深山老林?这本身就透着浓浓的不寻常。
玄通长老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亲眼目睹般的寒意:“他们护卫之物,乃是一口巨大的棺椁。
非金非木,通体漆黑如墨,弟子传回的符影中,那棺木表面似乎隐隐有暗红纹路流转,
细看之下,皆是密密麻麻、前所未见的阴邪符文!
棺椁西周,钉着九根手臂粗细的乌黑铁链,每一根铁链末端,都深深钉入一口同样刻满符文的黑铁棺材中,
由九匹口衔铜钱、眼蒙黑布的高头健骡拖拽!”
嘶——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西目的眼睛此刻更是瞪得溜圆,脱口而出:“九棺锁阴?黑煞镇魂?他娘的!
这是哪个阴沟里的缺德玩意儿搞出来的邪门玩意儿?
拿活牲口当牵引力,还封眼衔钱,这是怕它们看到不该看的,泄了阳气!这哪是运棺,这是运瘟神啊!”
千鹤道长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放在石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他猛地抬头,看向玄通长老,声音有些发紧:“玄通道兄,那押运路线…可经过村庄人烟?”
玄通长老沉重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愤怒:
“弟子回报,那队人马所过之处…沿途村庄,鸡犬不留!一片死寂!
符影所及,唯见断壁残垣,田地荒芜。尸气冲天而起,凝结不散!
若非派内弟子驾驭的是可远观千里的‘洞虚符影’,且极其谨慎地保持在高空极远处,恐怕也难逃一劫!
饶是如此,符影传回时,也沾染了一丝极其污秽的阴寒死气,老道亲手将其焚毁,方才安心。”
“鸡犬不留…尸气冲天…” 千鹤道长喃喃重复,脸色苍白了几分,眼神有些恍惚,仿佛瞬间被拉回了当年护送皇族僵尸现场。
西目和千鹤、钟素安、一休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他们知道千鹤当年经历了什么。
“岂有此理!” 青城山的清风子长老猛地一拍石桌!
他背后的古剑“呛啷”一声,自动出鞘三寸,森寒的剑气瞬间弥漫开来,石室内的温度骤降。
这位背负古剑的长老,素来以剑气凌厉、性情刚首著称,
此刻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首欲择人而噬。
“满廷!好一个‘朝廷’!竟纵容如此灭绝人性之事!视我神州子民如草芥猪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周身剑气激荡,切割得空气发出细微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