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深处翻涌的锐利与算计。湿透的衣裙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很不舒服,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那份被撕碎协议后残存的、深入骨髓的恨意,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化为一片沉寂的冰湖。
车子驶入一片守卫森严、绿植掩映的顶级别墅区,最终停在一座极具现代感、线条冷硬如同堡垒般的巨大建筑前。门廊感应到车辆,无声滑开。
车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深灰色西装、身姿笔挺、面容沉稳冷峻的男人撑伞立在车外,恭敬地微微躬身:“先生。”
宴泽睁开眼,眸色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沉郁。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染染认得这个人——顾江。顾宴泽最锋利也最忠诚的影子,前世为他处理过无数台面下的事务,包括将林浩送上手术台、将苏晚“物尽其用”的具体执行者。他像一台精密而冰冷的机器,只对顾宴泽一人负责。
“带她进去,安排妥当。”顾宴泽的声音没有起伏,是对顾江的吩咐,目光甚至没有看向染冉,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妥善安置的物品。
“是,先生。”顾江应道,声音平淡无波动。他撑开另一把黑伞,精准地遮在染冉头顶上方,隔绝了外面残留的雨丝。“南宫小姐,请随我来。”他的称呼恭敬而疏离。
染染沉默地下了车。踏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湿透的帆布鞋留下深色的水渍印。她没有去看顾江,也没有试图与顾宴泽有任何眼神交流,只是低着头,抱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双臂,像一个真正被雨淋坏、惊魂未定的孤女,顺从地跟在顾江身后,走进了这座巨大的“堡垒”。
别墅内部的奢华与冷寂并存。高挑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却因暴雨而显得阴沉的庭院。家具线条简洁利落,材质昂贵,却透着一种没有人气的空旷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气,如同顾宴泽本人给人的感觉。
顾江的步伐很快,目标明确。他径首将染冉带到别墅深处一间宽敞的客房。房间布置简洁舒适,巨大的落地窗,独立的卫浴,衣帽间里甚至己经挂好了几件崭新、尺码合适的女装,从舒适的居家服到精致的裙装一应俱全,吊牌都还未拆。
“浴室己准备好热水。换洗衣物在这里。有任何需要,请按铃。”顾江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宣读一份操作手册,“先生吩咐,请南宫小姐好好休息。”他说完,微微颔首,便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染冉一人。
巨大的空间和绝对的寂静瞬间将她包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敢稍稍松懈,随之而来的是重生后身体真实的疲惫和寒冷,以及小腹深处那因前世记忆而隐隐作痛的幻肢感。
染染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湿漉漉的黑发狼狈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单薄的白色连衣裙湿透了,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纤细的骨架。嘴唇因为寒冷和之前的嘶吼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她发现耳后多了一个红色的小小的曼陀罗花像纹身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
唯有那双眼睛,在苍白的面容上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滔天的恨意,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对这个环境和那个男人的警惕。
顾太太?
吗?
为什么叫我顾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