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 章 青铜翅与桂花尘

2025-08-18 3320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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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的阳光漫过染色体娱乐集团会议室的百叶窗,在长桌上投下的光影像被裁成细条的金箔,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在《岭海异闻》的泛黄纸页上流淌。长桌中央的青铜三足香炉里,三炷线香正袅袅吐着烟,烟缕缠上南宋《舆地纪胜》的影印插图,将大象鸟的轮廓熏出淡淡的檀香味——那鸟的巨翅垂落如悬幡,翅尖勾着团雷云纹,翅根处的荧光笔痕迹是张艺兴昨夜标下的,在阳光下泛着青蓝,像鸟羽上未褪的磷光,轻轻碰一下仿佛就会沾染上指尖。

“得让它从观众席后方第三排的位置腾空。”张艺兴指尖点在插图的翅尖,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蹭过纸面时带起细屑,在光束里轻轻打旋,“志里写‘夜飞时翼带青光,蔽月如乌云’,AR模型的荧光层得混三成磷粉材质,升空时配合冷烟火的角度,让青光正好扫过全场灯牌——老陈在广州发来的舞台结构图我看过了,升降台的承重够,咱们让机械组再加两组悬浮轨道,轨道接口要磨成圆弧,保证它盘旋时不会晃出半分声响。”他忽然转头看向山茶,桌上的青铜镜恰好映出她睫毛的影子,镜沿的缠枝纹将那影子框成幅小画,“妆造得配青铜纹样才对味。你上次提的光孝寺羽人玉佩,耳坠就按那个打样,用银丝缠孔雀石,每颗石珠的切面都得磨成六棱形,摆动时能撞出清响,正好合上最后那段鼓点的重音,像鸟啼落在青铜钟上。”

山茶正用朱砂笔在妆造草图上补画鸟首纹,笔尖在金色眼影盘旁顿了顿,朱砂在纸上洇开的痕迹像极了鸟眼的轮廓,带着点的光泽。她面前摊着本清代戏服图谱,其中一页折着角,上面的雷纹蜿蜒如带,与她笔下的纹样几乎重合,仿佛跨越百年的呼应。“我查了光孝寺的碑刻拓片,说这鸟‘目含金精,夜视如昼’。”她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的细尘在阳光下看得分明,像落了层金粉,“眼妆用赤金箔碾成粉,混着点珍珠末,上台前再用鹧鸪血调的颜料点瞳仁,就点在黑眼球正中央,针尖那么大一点。追光打过来时,金粉会泛光,血点又透着红,能像淬了星子在瞳孔里——你试试抬眼时慢半拍,让光从下往上扫,效果会更灵,像鸟刚从夜色里睁眼。”她推过张戏服纹样图,图上的黑色纱袍后背绣着暗纹,是用银线勾的半只鸟影,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最后一首歌换这件纱袍,纱质得用杭绸,薄到能透光但不会露,后背的暗纹在AR投影叠上去时,会和大象鸟的影子重合,看起来像鸟从你身体里飞出来似的,连翅膀扇动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技术组的小王举着平板凑过来,屏幕上是老陈刚发来的铜鼓照片。那面明代铜鼓躺在博物馆的丝绒展柜里,鼓面的大象鸟夜飞图刻得极深,鸟的喙部正啄着团火焰,火焰纹里还藏着细小的雷纹,得凑近了才看得清。“老陈说这鼓是从越秀山挖出来的,敲击时鼓面会泛青光,据说是因为铸造时掺了陨铁。”小王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平板边缘被他捏出浅浅的指痕,“博物馆说可以借展,咱们把它放在舞台中央当底座,铺块靛蓝绒布,AR投影从鼓面升起时,让铜鼓真的响三声——老陈找了位非遗传承人,说能复刻出‘雷鸣’的音色,第一声沉如地脉,第二声扬如裂帛,第三声散如落雨,和大象鸟‘声如雷’的记载正好对上。”

林姐翻着民俗志突然拍手,书页翻动的声响惊得香炉里的烟晃了晃,重新聚成笔首的线。她面前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其中“大象鸟畏辛辣”几个字被画了圈,旁边还贴着片晒干的桂花,花瓣边缘卷着点浅褐,像被岁月吻过的痕迹。“这里写着呢!‘遇辣则振翅,避之如避灾’。”她指着那行字笑,眼角的细纹里像盛着光,“最后一首歌换香氛系统,往观众席喷桂花香雾,浓度调在三成,既能让茶茶的戏法有香气伏笔,又应了驱邪的说法——我查了广州老字号的香铺,他们有去年的金桂蒸馏露,喷出来的雾是淡金色的,和AR的青光混在一起,像把碎星子撒进了空气里。”

众人七嘴八舌地补充细节,从AR模型的飞行轨迹到舞台灯光的色温,连观众席的荧光棒颜色都定了——选深海蓝,说是能衬得大象鸟的青光更亮,像海水里浮着的磷火。最后话题落在戏法设计上,张艺兴指尖敲着桌面,指节叩击木桌的声响像在打节拍,他忽然笑起来,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就用‘符纸化羽’。间奏时你往空中抛黄绸符纸,我配合转身动作,让AR大象鸟正好衔住符纸——记得用桂花浆糊符纸,浆糊得用新采的金桂熬,碎的时候能飘香气,连落在观众席的纸屑都带着甜。对了,符纸上的纹样得改改,别用之前的浪尖纹,换成雷纹绕着鸟首,和铜鼓上的图案呼应,像鸟自己把故事刻在了纸上。”

会议结束的铃声刚落,小王抱着设备清单往仓库跑,走廊里传来他喊人校准激光灯的声音,“轨道角度再调五度”“冷烟火的引线剪短半厘米”的叮嘱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像撒了把碎银;林姐捏着香氛样品单去打电话,高跟鞋敲地的声响里还混着哼歌的调子,哼的正是《Alive》的副歌,尾音带着点雀跃的颤;宣发组的晓晓抱着相机追出去,说要拍点设备调试的素材,好提前剪预热视频,镜头盖碰撞的轻响里,还念叨着要抓几个机械组调试轨道的特写。

山茶抱着史料汇编往资料室走,经过排练厅时,《Alive》的新编旋律从门缝里钻出来,混着空调的冷风扑在脸上。那旋律比原版慢了半拍,鼓点却加重了,像大象鸟振翅时的轰鸣,震得走廊的声控灯都微微发亮。她推开门时,正看见张艺兴做了个转身动作,黑色练功服后背洇出的深色汗痕像幅抽象画,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变形,边缘还沾着点没干透的盐粒。他转身时踢到地板上的节拍器,金属碰撞声里突然扬下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妆造草图留一份在我桌上,晚上练完功我看看——孔雀石耳坠的银链别太长,十五厘米正好,太长了会缠到麦克风线,上次大连那场的耳返线就是教训。”他抬手抹汗时,手腕的红绳滑到肘弯,露出去年被道具划伤的疤痕,那道疤痕淡得像道云纹,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上面,竟像落了片金箔,与他耳后的浪花纹身遥相呼应,像山海的印记。

资料室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扇叶上积的薄尘被风吹得簌簌落,在阳光里划出细小的轨迹,像谁撒了把金沙。山茶将史料汇编摊在红木桌上,指尖翻过清代《广州府志》的“大象鸟考”,忽然顿住——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桂花,是去年长沙庆功宴后她随手夹的,当时花瓣上还沾着点米酒渍,如今早己干透,却还留着淡淡的黄,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风从窗缝钻进来,将花瓣吹落在“鸟鸣如雷,声至则灾散”的字样上,恰好盖住那个“灾”字,像是谁悄悄动了手脚。她忽然想起昨夜查资料时,在一本民国笔记里看到的话:“桂香能聚吉,掩灾如掩尘”,笔尖在笔记本上圈下这句话时,朱砂洇开的痕迹,竟和大象鸟的眼纹如出一辙,带着点神秘的暖意。

与此同时,排练厅的镜子映出张艺兴的身影。他对着镜子调整转身幅度,汗水滴在地板上晕开小团水渍,像极了舞台上的聚光灯,边缘还泛着点虹彩。旁边的谱架上压着张便签,是刚才随手写的,字迹龙飞凤舞:“茶茶的符纸要提前喷定型水,浓度调在五成,免得碎得太快——让道具组备点桂花粉,碎的时候往空中撒,香得更久,像把整个桂花园都搬上了台。”他弯腰捡节拍器时,T恤领口往下滑了滑,露出锁骨处的浅窝,那里还沾着点大连带回的金箔闪粉,是庆功宴上蹭到的,洗了好几次都没掉,像藏了颗星星。

暮色漫进排练厅时,张艺兴终于停下动作。他拿起毛巾擦汗,毛巾上的皂角香混着汗水的味道,竟有种奇异的清爽,像雨后的山林。拿起手机看时间时,屏幕亮起的瞬间,壁纸里的画面晃了晃——那是大连庆功宴那晚的照片,山茶正低头吃樱桃,指尖沾着的果汁在蓝白格子桌布上点出个小小的甜渍,像颗没化的糖,旁边还散落着几片樱桃核,小得像碎玉。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碰了碰那个甜渍,忽然想起她当时说的话:“这大樱桃核小得能首接吞”,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仿佛还能尝到那清甜的滋味,带着点大连海风的咸。

走廊里传来小王的喊声:“BOOS,设备都打包好了,明天一早的飞机,闹钟定在五点半够吗?”张艺兴应了声“够”,将手机揣回兜里时,指尖触到个硬硬的东西——是颗薄荷糖,糖纸是淡绿色的,印着片荷叶,是昨晚从酒店带出来的,原本想给山茶,却忘了。他剥开糖纸,薄荷的清凉漫开时,忽然想起她在大连庆功宴上笑的样子,像颗刚红透的樱桃,甜得人心里发暖,连带着晚风都染上了点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