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 章 樟香里的月光

2025-08-18 3857字 3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庆功宴的空酒瓶在墙角堆成小山时,南京的夜己经凉得能呵出白气。山茶将那支沾着金箔碎屑的眉笔仔细旋进皮质笔袋,金属笔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截被岁月磨亮的星芒。走廊里飘来老陈含混的哈欠声,混着小李拖拽AR设备箱的轱辘声滚过来:"明早七点的飞机,谁迟到谁请全公司喝一个月奶茶——连带楼下保安大叔那杯双份珍珠的!"

她拎着帆布包出门,正撞见张艺兴斜倚在电梯口的雕花栏杆上。他的西装外套松垮地搭在臂弯,白衬衫领口敞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处浅浅的凹陷,指尖捏着张折叠的洒金宣纸,边角被夜风卷得微微发颤。"南京画院的老先生托人送来的,"他展开宣纸递过来,墨荷图的笔触淡得像蒙着层晨雾,"说看了演唱会的莲纹投影,想起年轻时在玄武湖画的写生,特意补了幅送你。"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并肩的影子,宣纸在指尖舒展时发出细碎的脆响。荷叶的脉络在月光下泛着青晕,像被晨露浸透的翡翠。"你说,"她忽然抬头,指尖划过最纤细的一道叶筋,"当年画这幅荷的人,会不会想到百年后,它能借着舞台的光,让更多人看见同一片湖的月色?"

"说不定正坐在云端看着呢。"他伸手替她别好被风吹乱的碎发,指腹擦过她耳垂时带起微痒的暖意,"就像南京的星星,眨眨眼就接住了咱们抛上去的光。"

天刚蒙蒙亮,酒店大堂就被粉丝的欢呼声裹得密不透风。玻璃门外攒动的人影里,蓝粉色灯牌浮成提前亮起的星海,前排姑娘举着的相册里,最顶格那张金龙冲天的照片上,AR龙鳞还清晰印着明孝陵石雕的纹路。"山茶老师!您设计的妆发太绝了!"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攥着油纸包的桂花糕,"夫子庙排队买的,您带在路上当早点。"

张艺兴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挪了半步,挡住涌来的人潮,接过桂花糕塞进她帆布包:"谢谢大家,我们赶飞机呢,下次见。"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推拒的力量,粉丝们立刻往后退了半尺,让出条洒满晨光的通路,细碎的叮嘱像撒在朝露里的金粉。

南京机场的值机柜台前早己围了圈粉丝。她们举着相机远远站着,镜头里的晨光淌过张艺兴肩头,把他白衬衫的轮廓染成蜜糖色。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举着幅画冲到面前——纸上是片梧桐林,每片叶子都写着歪歪扭扭的"谢谢",像缀满枝头的小灯笼。"送给你们!"她把画往山茶手里一塞,转身就跑,辫梢的红头绳在风里飘成道火苗似的弧线。

安检口的队伍排得像条金红相间的长蛇,山茶把梧桐画小心地夹进墨荷图的画筒。张艺兴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糖纸在指尖发出清脆的响:"含着吧,飞机上容易犯困。"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清冽的薄荷味漫开来时,她忽然想起南京演唱会落幕那晚,他也是这样塞给她一颗糖,说"累坏了吧"。

飞机穿透云层时,山茶望着舷窗外渐渐缩小的紫金山,忽然发现那道山脊的轮廓像极了奶奶故事里龙的脊背。张艺兴正对着遮光板的倒影摆弄鬓角碎发,手指笨拙地把头发往耳后塞,结果越弄越乱,引得邻座的小李捂着嘴偷笑。"别折腾了,"她伸手替他捋顺碎发,指尖沾着点发胶的清香,"再弄就成刺猬了,等下到长沙,粉丝该说你在南京偷偷换了发型师。"

他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过来。晨光从舷窗斜照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像落了层星尘。"让她们说去,"他忽然笑起来,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反正我的发型师也就这点能耐——除了在酒桌上把同事喝趴下,别的本事一概没有。"

长沙的热空气裹着樟树的甜香扑过来时,机场出口早己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蓝粉色灯牌在人群里浮成星海,有人举着"欢迎回家"的横幅,红漆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张老师!山茶老师!"前排粉丝齐声喊着,声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却默契地没往前涌,只是举着相机不停按快门,镜头里两人并肩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

张艺兴朝她们挥了挥手,转身接过山茶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墨荷图、半袋没吃完的桂花糕,还有小姑娘送的梧桐画。"先去公司放东西?"他的声音在喧闹里显得格外清透,像片羽毛轻轻落在心上。

"嗯,"她点头时,瞥见粉丝举着的应援牌——南京演唱会的截图上,红金刺绣中山装后背,银线隐龙的眼睛里盛着整片南京城的灯火,"老陈他们该等急了。"

公司楼下的保安大叔早就支起折叠桌,冰镇酸梅汤在玻璃杯里泛着冷光,水珠顺着杯壁蜿蜒而下。"知道你们今天回,特意让我老伴熬的!"大叔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往她手里塞了杯,"快喝点解解暑,长沙这鬼天气,能热得人脱层皮。"

把东西放进储藏室时,山茶发现帆布包侧袋里多了包糖油粑粑。油纸包着的,还带着便利店暖柜的余温,是张艺兴路过时顺手买的。她捏着那包温热的粑粑笑了笑,忽然听见老陈的大嗓门撞开走廊:"走走走!剁椒鱼头都订好了,晚了连鱼尾巴都抢不着!"

湘菜馆的包厢里,剁椒的辛辣香气像团火似的扑脸。老陈抱着菜单研究半天,手指在"双色鱼头""小炒黄牛肉"上划来划去,最后把笔一扔:"今天不谈工作,就管能不能吃爽——谁提AR建模谁买单!"

啤酒瓶开盖的脆响此起彼伏,小李刚要给山茶倒酒,就被老陈一把按住手腕。"悠着点!"他压低声音,往她那边努了努嘴,"忘了上次团建,你王哥抱着柱子喊她'酒神'的糗事?这丫头喝白酒跟喝凉白开似的,咱们今天喝啤酒的,就别自取其辱了。"

山茶正用筷子夹起块鱼皮,闻言挑眉瞥过去,指尖在空酒杯沿上敲出轻响。"怎么,陈哥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忽然拎过桌上的米酒坛,陶土坛口的红布绳一扯,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还是说,你们这群大男人,连杯米酒都不敢跟我碰?"

"谁不敢了!"小李第一个举着杯子凑过来,酒液晃出的泡沫溅在他鼻尖上,引得满桌人笑。张艺兴把碟糖油粑粑推到她面前,糯米的甜香盖过了酒气:"先垫垫肚子,空腹喝酒该胃疼了。"他给自己倒了半杯啤酒,琥珀色酒液里浮着细密的气泡,"要喝就喝这个,跟你换,米酒度数低,适合慢慢聊。"

老陈举着杯子站起来,酒液顺着杯壁往下淌,在手背上画出弯弯曲曲的河。"今天就为南京那场,咱们没给长沙人丢脸!干了!"啤酒下肚的瞬间,包厢里的气氛彻底炸开了。小李讲他在南京迷路,被卖桂花糕的老奶奶领着绕了三条街的奇遇,说得手舞足蹈,差点把筷子甩出去;老陈则回忆起年轻时第一次去南京,在雨花台看到烈士名单蹲在地上哭的往事,说到动情处还抹了把眼睛,泪珠砸在啤酒杯里溅起细小的浪。

山茶咬着糖油粑粑听他们说笑,糯米的甜混着米酒的香,在舌尖化成暖暖的暖流。张艺兴忽然碰了碰她的手肘,往她碟子里夹了块黄牛肉,辣椒的辛香呛得她打了个喷嚏,引得他低低地笑。"慢点吃,"他递过张纸巾,指尖沾着点红油,"没人跟你抢。"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樟树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无数双温柔的手。散场时,老陈被小李架着往员工宿舍走,嘴里还嘟囔着剁椒鱼头的鲜辣;剩下的人勾肩搭背,影子在路灯下晃成一片。张艺兴拎着山茶的帆布包,陪她往公司附近的小区走——年后她在这买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离公司只有十分钟的路,其中一间朝南的房间总关着门,门把手上挂着串桃木挂件,他知道那是专门供奉的地方,供着她时常提起的胡黄常莽与阴堂判官。

小区里的香樟树影摇摇晃晃,蝉鸣己经稀了,只剩秋虫在草丛里呢喃。他把帆布包递给她,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腕,西柏坡红绳缠着的雨花石在月光下泛着柔光。"你上次说,"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让我生日那天在前排留个位置,说外婆会听到......是真的对吧?"

她抬头看他,路灯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嗯。"她轻轻应了声,像怕惊扰了空气里流动的月光。

他忽然伸手把她抱住,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奔波与喧嚣都揉进怀里。"那你的答案呢?"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

香樟叶落在两人肩头,沙沙的响。"等今年剩下的五场演唱会结束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在风里扎了根。

他松开手,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好。"一个字,像枚被郑重按下的印章。

她转身上楼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记得把糖油粑粑热了再吃,凉了伤胃。"她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月光。

打开家门的瞬间,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来,暖黄的光漫过客厅——米色的沙发,原木色的茶几,墙上挂着她亲手绣的十字绣,梧桐林的叶子上绣着细密的金线,像撒了把碎星。朝南的那扇房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淡淡的檀香,她知道供桌上的香炉该添新香了。

把帆布包放在沙发上,掏出糖油粑粑走进厨房,微波炉"叮"的一声响时,窗外的月光正好爬上窗台,落在西柏坡红绳上,把那颗雨花石照得透亮。她捧着温热的糖油粑粑站在客厅,望着紧闭的房门笑了笑,嘴里轻轻念着:"回来啦,带了南京的桂花糕,等下给你们上供。"

楼下的张艺兴还站在香樟树下,望着那扇亮着的窗。手里捏着颗没拆的薄荷糖,糖纸在指尖发出清脆的响。远处的夜市还在热闹,炒粉的香气混着冰镇西瓜的甜,在空气里酿成醉人的酒。

他转身往回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路的尽头,有五场等待上演的演唱会,有个藏在时光里的答案,还有片永远亮着的光——那光里,有南京的桂花甜,有长沙的樟树香,有供桌上摇曳的烛火,还有无数个藏在岁月里的期待,正等着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绽放成最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