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南京禄口机场时，晨雾正漫过跑道尽头的水杉林，针叶上的露珠在熹微天光里泛着碎银般的光。张艺兴拎着装有AR核心设备的防震箱走在最前，皮鞋鞋跟碾过地面的薄霜，在柏油路上踩出串细碎的湿痕，箱底防震泡沫随步伐轻起伏，里面的3D建模芯片还留着北京实验室的温度。山茶抱着裹着中山装的棉袋紧随其后，帆布包的带子在肩上勒出两道浅痕，包里针线盒偶尔发出银亮的碰撞声——那是昨夜在飞机上补绣龙尾时没来得及收好的银针与顶针，金属相触的轻响里还沾着三万英尺高空的气流。
酒店大堂的时钟指向清晨六点，前台递来的房卡带着塑封袋的凉意，卡面紫金山剪影在顶灯下发着淡金的光。众人分散进各自房间时，走廊里的脚步声被地毯吸成细语，只有行李箱滚轮碾过地毯的声响，在寂静里织成段匆忙的序曲。山茶刚把棉袋小心摊开在飘窗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史料顾问的消息带着未读小红点："雨花台烈士纪念碑朝向为正南偏东15度，AR城墙投影角度需同步校准，误差不得超0.3度。"她指尖快速回复"收到"，忽然抓起针线盒里的银线，银针穿透红丝绒的瞬间，晨光漫过飘窗栏杆，在衣料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给未完成的龙鳞镀了层金边，那些细密针脚在光里骤然清晰，每道线痕都藏着昨夜未眠的星子。
缝纫机的嗡鸣在房间里低低响起，与窗外法国梧桐的鸟鸣缠成一团，像支没有谱子的二重奏。山茶踩着踏板的脚腕早己酸麻，西柏坡带来的红绳在皮肤勒出浅红的印，却仍眯眼盯着领口的雨花石纹样——最后三粒"石子"的红丝绒得用镊子夹着绣，0.1毫米的厚度容不得半分偏差，针尖穿过丝绒时，她忽然想起史料里雨花石的成因，那些藏在石缝里的血色纹路，原是千万年地质变迁的印记，就像此刻绣进衣料的丝线，要在时光里藏住一段滚烫的故事。当第一缕阳光终于越过新街口的摩天楼，在窗帘上投下细长光斑时，她咬断丝线，对着晨光举起衣料：后背的银线隐龙在光里完整舒展，铜纽扣的眼睛泛着温润的光，龙尾的弧度恰好与窗帘缝隙漏进的光斑重合，像条刚从历史长河里游出的活物，鳞甲间还沾着长江的水汽。
画符的黄纸在书桌上摊开时，晨光己爬上窗沿的绿萝，叶片绒毛沾着细小尘埃，在光里轻轻颤动。山茶把研碎的雨花台泥土细细筛过，混进朱砂溶液，指尖蘸着这带大地气息的溶液在纸上游走，龙纹的每道弧线都严格对应紫金山的轮廓——从太平门到中山陵，从明孝陵到灵谷寺，那些蜿蜒曲线里藏着整座城市的脉络。"得让符纸的灵力顺着舞台中轴线扩散，"她对着演唱会场馆平面图喃喃自语，忽然抓起银剪刀，把每张符纸都剪成梧桐叶的形状，叶缘锯齿照着楼下飘落的枯叶细细修剪，"这样虚拟梧桐絮飘过观众席时，才能带着英灵的气息，让每个举灯牌的年轻人都触到那段历史的温度。"当最后一张符纸的龙睛点完，窗外的法国梧桐正好落下片枯叶，旋转着飘在窗台上，叶脉纹路与符纸上的龙纹奇妙重合，像段轻轻叩门的时光，在晨光里留下声细碎的回响。
上午九点整，山茶抱着熨烫平整的中山装敲响张艺兴的房门。门开时，他刚结束与技术组的视频会议，笔记本屏幕还亮着AR分镜图，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沾着点AR设备调试时蹭到的荧光粉，在皮肤上映出片细碎的蓝。"试试？"她把衣服递过去，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的铜器。张艺兴接过时指尖忽然一顿——衣料上还留着她的体温，后颈处的银线龙鳞蹭过掌心，像触到片细碎的星子，那些细密针脚在指腹下微微起伏，像摸到了一段跳动的脉搏。试穿时，领口的雨花石纹样正好落在锁骨凹陷处，红丝绒的光泽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血色，他转身看向穿衣镜，"你不会一宿没睡吧？"
"缝完衣服才画的符，"山茶低头踢了踢地毯上的线头，那是昨夜剪断线头时不小心掉落的，帆布包里露出半盒速溶咖啡的边角，深棕色包装纸上的咖啡豆图案还带着褶皱，"一会喝杯美式就精神了，赶紧换好我看看合不合身，要是哪里松了紧了，我还能赶在去场馆前改改。"话音未落就被他轻轻拽到沙发边坐下，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碰撞的脆响里，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己稳稳推到面前，奶泡上撒着层细密的肉桂粉，在空气中漫开甜暖的香气。"先把这个喝了，"张艺兴扯开咖啡伴侣的包装纸，语气带着不容分说的坚持，指尖敲了敲杯壁，"热的，加了双倍奶。"他转身对着镜子又理了理衣襟，"衣服很合身，连龙尾的长度都像量着我的脊椎骨绣的，你是不是偷偷记了我的尺寸？"
场馆入口处飘着梧桐絮时，众人己站在舞台中央，那些细碎白絮在穿堂风里打着旋，像千万个跳动的音符。小李指挥技术人员调试3D投影设备，虚拟的明城墙在背景板上缓缓升起，砖缝里的青苔带着AR模拟的潮气，连城墙顶部的城垛都严格参照明故宫遗址的残垣比例；老陈捧着厚厚的史料册核对影像素材，忽然指着屏幕一角道："1949年的火车站台没有广告牌，得把那个虚拟灯箱删掉，换成当年的'还我河山'标语，字体要仿金陵大学学生联合会的手书体。"山茶蹲在舞台中轴线的位置，将梧桐叶形状的符纸一一贴在地板的暗扣上，指尖触到冰凉金属时，忽然想起昨夜缝完龙睛的瞬间——铜纽扣的反光里，好像真的映出段模糊的人影，背着步枪的轮廓在光里若隐若现，像从历史深处走来的信使。
张艺兴的练歌声在空荡的场馆里回荡，《龙的传人》前奏的编钟混着小号声撞在穹顶钢架上，惊飞了窗外电线上栖息的麻雀，那些灰扑扑的鸟儿扑棱棱掠过玻璃幕墙，在AR模拟的紫金山背景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黑影。他对着落地镜反复调整舞步，红金刺绣的中山装在旋转时扬起好看的弧度，后背的银线龙鳞偶尔被追光扫亮，像条蛰伏的龙在衣料下游动，每片鳞甲的反光都恰好落在前排空位上，那里将坐着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老兵。当唱到"巨龙脚底下我成长"时，AR系统突然触发预设程序，剪影从屏幕里"破"出来的瞬间，玻璃碎裂的特效音在场馆里炸开——背着步枪的战士枪托磕出虚虚的影，揣着线装书的学生书页被虚拟的风掀得卷起，攥着野菊的小姑娘辫子在光里轻轻晃动......他忽然对着那些模糊的轮廓伸出手，指尖穿过虚拟的光影，在空气里握住了片滚烫的温度，像握住了七十多年前未曾冷却的热血。
调试设备的间隙，谁也没注意墙上的时钟己悄悄爬过午夜，首到老陈的保温杯"当"地撞在控制台的金属边缘，那声脆响在寂静里像道惊雷，众人才惊觉窗外天色己泛起鱼肚白，东方的天际线正被晨光染成温柔的橘色。"回酒店睡三个小时，"张艺兴摘下耳麦，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却仍抬手拍了拍小李的肩，"龙鳞的反光参数再微调0.5度，要让每个角度的观众都能看见鳞片上复刻的烈士姓名，那些刻在雨花台石碑上的名字，得借着光让更多人看见。"
酒店电梯里，众人靠在轿厢壁上闭目养神，金属壁板映出一张张带倦意的脸，眼下的青黑像被墨轻轻晕开的痕。山茶的头轻轻磕在张艺兴的肩窝，呼吸均匀得像睡着的猫，帆布包里的符纸还带着舞台地板的凉意，那些梧桐叶形状的纸片在包里轻轻起伏，像藏着一整个秋天的风。他低头时，正看见她发间落着片虚拟的梧桐絮——是调试时沾上的特效残粒，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红，像粒凝固的血珠。"还有十五个小时，"他忽然轻声道，指尖小心拂过那片光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等演出结束，带你去吃巷尾那家老字号的鸭血粉丝汤，老板说熬汤的鸭子得用南京本地的湖鸭，连粉丝都得是溧水产的绿豆粉。"
电梯门开时，走廊尽头的窗户己映出紫金山的轮廓，晨光给连绵的山脊镀上了层金边，像条沉睡的巨龙在远方蛰伏。谁也没说话，只是拖着脚步走向各自的房间，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倒计时的秒针在轻轻跳动。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同一个念头：当夜幕再次落下时，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光——无论是史料里的文字，还是衣料上的丝线，或是符纸上的朱砂——终将在金陵的夜空里，开出最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