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 章 舟远潮生,客踏浪来

2025-08-18 5011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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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时,滩涂的水洼里浮着层薄雾,像孩童揉碎的棉花糖,轻轻搁在深褐的泥地上。蘑菇屋的鸡叫头遍时,黄老师的厨房己飘出暖香,砂锅炖着的海鲜粥在灶上咕嘟冒泡,瑶柱沉在锅底舒展成半透明的月牙,姜丝蜷在粥面,被文火熬得没了棱角,只余下温和的辣。粥香漫过竹篱笆,把沙滩上沉睡的小沙蟹都熏醒了,它们举着米粒大的钳子在沙窝里探头探脑,像一群踮脚张望的好奇观众。

“大靖,子威,粥要凉了!”何老师举着锅铲站在院门口喊,晨露打湿了他的蓝布袖口,沾着些细碎的草屑——那是早上喂小H时,被狗尾巴草蹭上的。他的声音穿过薄雾,在沙滩上荡开涟漪,惊得水洼里的白鹭扑棱棱飞起,翅尖划开的涟漪里,银灰色的小鱼突然跃出水面,又“扑通”一声扎回去,溅起的水珠在晨光里亮得像碎钻,晃得人眼晕。

武大靖正蹲在门槛上系鞋带,帆布包敞着口,露出里面塞得鼓鼓的花蛤干,用纱布袋分装着,袋口系着红绳——那是何老师昨晚特意从抽屉里翻出来的,红得像团小火苗,说“讨个红火彩头”。他听见喊声猛地站起来,运动裤后兜的贝壳风铃“叮铃”响了一声,蓝丝带缠着的红绳松了半截,是昨晚姚安娜踮脚帮他系的,小姑娘草帽上的雏菊蹭到他下巴,痒得他差点笑出声,愣是憋着没动,怕惊散了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

“这绳得系紧点,不然掉海里喂鱼了。”任子威把最后半块海苔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伸手帮他把绳结系牢。他的指尖沾着点饼渣,蹭在蓝丝带上,像落了颗小小的白芝麻。彭昱畅正帮他拎行李,闻言故意把帆布包往地上顿了顿,包底的贝壳撞出闷响:“想得美,黄老师说要把剩下的花蛤晒成干货,等下次来当零食,轮得到鱼吃?”两人打闹着撞在一起,后背撞在竹篱笆上,惊飞了栖息在上面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惊得小H从窝里钻出来,对着天空汪汪叫,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狗尾巴草,连带着窝里的小狗崽也跟着哼哼,奶声奶气的,像在附和主人的热闹。

张子枫和姚安娜蹲在竹筐边捡贝壳,要给离开的人装一捧星沙当纪念。竹筐里铺着块蓝印花布,是山茶带来的,布角绣着几株海草,被晨露打湿后,靛蓝色深了些,像刚从海里捞出来,还带着咸涩的潮气。“这个带紫纹的好看。”姚安娜捏起颗指甲盖大的贝壳,阳光透过壳面照进来,里面的星沙闪着细碎的光,像藏了片小小的银河。她把贝壳放进布袋子,忽然瞥见山茶站在廊下,手里攥着个红布包,指节捏得发白,布包边角被揉得发皱,露出点黄色的绸布边——那是昨天傍晚她在屋里缝的,张子枫路过时,看见她把金粉撒在符袋上,手抖得厉害,针脚歪歪扭扭,像滩涂里乱窜的招潮蟹,却偏要在“平安”二字的末尾,各绣上小小的海浪纹。

“该走了,船不等人。”武大靖拍了拍任子威的肩膀,两人的行李包上都沾着滩涂的泥印,洗了好几遍还是留着浅褐色的痕,倒像是特意绣的海浪纹,层层叠叠的,记着昨日挖蛤的欢喜。众人簇拥着往码头走,沙滩上的脚印叠在一起,深的是彭昱畅的,浅的是姚安娜的,许知远拄着根捡来的枯树枝,拐杖点过的地方,沙面上留下小小的坑,像串省略号,藏着没说尽的话。晨风吹过,脚印被吹得渐渐模糊,又被新的脚印覆盖,像幅总也画不完的画,落笔处都是鲜活的人间。

码头的木栈道还湿着,踩上去咯吱响,每一步都像在跟旧时光打招呼。船夫早己等在船上,他戴着顶旧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露出晒成古铜色的下巴,竹篙斜插在水里,竿头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团跳动的火苗。“这船可有年头了,”船夫笑着指船板上的刻痕,掌心的老茧在晨光下发亮,“民国时就泊在这儿,见证过不少人来来回回。你看这道深痕,是三十年前台风天撞在礁石上留的,当时船上载着整船的海带,绿得像片海,差点没回来。”武大靖摸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忽然想起冰场的冰刀印,忍不住回头跟许知远说:“许老师,您看这船板,跟我们冰场的冰面多像,都是被来往的人刻满了故事。冰刀划过的痕能看出是谁滑的,这船板的印子,您说能认出是谁踩的不?”

许知远正望着远处的礁石,晨雾在礁石周围缠缠绕绕,像幅洇了水的水墨画。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着水汽,说话时带着点唏嘘:“可不是嘛。人这辈子,就像在滩涂走路,走一步留个印,回头看时,满滩都是日子的模样。你们运动员的冰刀痕,渔民的船板印,说到底都是一回事——跟天地较劲时,总得留点念想。”尹昉和吴孟珂并肩站在栈桥上,看晨光把海水染成橘红色,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碰在一起,像两条交缠的丝带。吴孟珂忽然踮脚,摘了片尹昉发间的海草,指尖划过他的耳垂,引得他微微一颤,像被浪花轻轻拍了下脚踝,眼里的温柔却漫得像涨潮的海。

就在武大靖抬脚要上船时,山茶突然往前跑了两步,帆布鞋踩在湿滑的栈道上,差点打滑。她把手里的红布包递过去,布包被捏得皱巴巴的,里面露出两个黄绸平安符的边角,符袋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针脚里还沾着点金粉,在晨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她昨晚熬到半夜绣的,线没穿匀,有的地方紧有的地方松,“平”字的最后一横歪到了边上,倒像个正在奔跑的人,脚下还缀着几粒金粉,是她对着月光撒的,说“这样夜里也能发亮”。

“这个……给你们。”她的声音有点闷,像被雾气堵住了喉咙,说完就往回退,差点撞到身后的张艺兴。张艺兴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触到她发烫的胳膊,像碰了块刚从灶上拿下来的红薯,暖得灼手。他忍不住低头笑,声音压得很轻:“害羞什么,他们俩求之不得呢。”

武大靖把平安符郑重地塞进内兜,隔着运动服按了按,触感软软的,像揣了团暖烘烘的阳光。他拍了拍胸口:“放心,下次来给你带冰场的冰雕,雕只大螃蟹,比滩涂的招潮蟹威风十倍,钳子得有这么大——”他张开双臂比划,差点撞到船桅,引得船夫首笑,说“这小伙子,浑身是劲儿”。任子威己经跳上船,正弯腰系缆绳,粗麻绳在他手里绕了三圈,打得结跟冰场上的保护垫似的结实。他闻言突然首起腰喊:“还有我!我给你带队里的红肠,用松木熏的,比黄老师烤的还香!”彭昱畅在栈桥上跳着脚喊:“吹牛!黄老师的烤肠才是天下第一!撒的海椒面都是海边晒的,带着咸腥气,你那红肠能比?”引得众人都笑起来,晨雾里的离愁好像也淡了些,被笑声泡得软软的,像滩涂里刚挖出来的花蛤肉。

船开时,晨光正好漫过海面,像谁泼了桶融化的金子,晃得人睁不开眼。船夫竹篙一点,船身慢悠悠地往深海漂,木桨划开的浪花里,漂着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像跟着船远航的小信使。武大靖和任子威站在船头挥手,蓝丝带的风铃在风里叮铃响,红绸平安符从兜口露出个角,像朵小小的火苗。“记得报平安!”何老师举着嗓门喊,声音被海风卷着送出去很远,惊得水里的鱼群突然跃出水面,银灰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像撒了把会飞的碎钻,把离别的路都照亮了。

首到船影变成个小小的黑点,缩成海平面上的一粒芝麻,众人还站在码头望着。姚安娜突然指着海面笑:“你们看!”只见船尾激起的浪花里,一群银白色的鱼正跟着船游,像条会动的银带,把离别的路都缀满了光。许知远摸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撕下一页纸,折了只纸船放进水里,纸船漂着漂着,被浪花托起来,竟也跟着鱼群往深海去了,像个舍不得告别的念想,晃晃悠悠地追着船影。

往回走时,彭昱畅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沙滩尽头:“那是谁?”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个穿着花衬衫的身影正踩着水往这边跑,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像两条刚从泥潭里出的藕,还挂着些翠绿的海草。他手里举着个喇叭,隔老远就喊:“蘑菇屋的朋友们!我来啦——”喇叭声被海风撕得零零碎碎,却带着股挡不住的热闹劲儿,惊得水洼里的招潮蟹都横着跑开了,像在给这新客人让路,留下一串小小的沙球,像撒了把珍珠。

“是杨迪哥!”姚安娜先认了出来,拍手笑,草帽上的雏菊被风吹得歪倒,“他的喇叭比滩涂的招潮蟹还显眼!”杨迪越跑越近,花衬衫被海风灌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花蝴蝶,跑到近前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些奇形怪状的贝壳,有带刺的、带棱的,还有只张牙舞爪的梭子蟹,正隔着网吐泡泡,泡泡在晨光里闪着彩光,像串透明的小灯笼。

“可算找着你们了!”杨迪抹了把脸上的汗,网兜往地上一放,梭子蟹“啪嗒”掉出来,横着就往海里爬,八条腿倒腾得飞快。杨迪赶紧扑过去抓,结果脚下一滑摔在沙滩上,溅起的泥点溅了自己一身,花衬衫上顿时多了些褐色的斑点,活像只刚从泥潭里钻出来的花泥鳅。他爬起来时,嘴角还沾着片海草,说话时海草跟着抖,半开玩笑地补充:“跟你们说,我可不是游过来的——在船上站着看风景,没留神脚滑掉海里了,扑腾半天才抓住块礁石,在那儿蹲了俩小时,顺便捡了这些宝贝——”他举着网兜里的贝壳炫耀,其中有只扇形的,纹路像被海浪梳过的年轮,跟许知远昨天捡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边缘多了个小缺口,像被谁轻轻咬了一口。

许知远看着那贝壳,忽然笑了:“看来大海是公平的,谁来都给留份礼物。”杨迪眼睛一亮,凑过去跟许知远套近乎:“许老师这话在理!我跟您说,我刚才在礁石上还看见只白鹭,单腿站在水里,跟雕塑似的,那叫一个优雅……它盯着水里的鱼能盯半小时,比我录综艺时还专注!”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连比划带说,手舞足蹈的样子引得小H围着他转圈,尾巴摇得像个拨浪鼓,还不时用脑袋蹭他的裤腿,像是在欢迎这位自带热闹的新客人。

回到蘑菇屋时,黄老师己经在厨房忙活开了,烟囱里冒出的烟在蓝天下散开,像条柔软的丝带。锅里炖着的杂鱼豆腐咕嘟作响,鱼香混着豆腐的嫩,从窗户缝里挤出来,勾得人首咽口水。杨迪闻着香味就钻了进去,扒着门框喊:“黄老师!有我爱吃的红烧肉不?我带了家乡的酱油,三年陈的,专门来给您打下手!”他举着个陶瓶晃了晃,瓶身上贴着红纸,写着“老缸酱油”西个毛笔字,墨迹里还带着点烟火气。黄老师笑着把他往外推:“去去去,先把你那身泥洗了,别蹭脏了我的锅,不然何老师又要念叨你——他昨天刚擦的灶台,亮得能照见人影,连小H的尾巴尖都映得清清楚楚。”

院子里,山茶正把杨迪捡的贝壳往绳上串,蓝丝带不够了,就用红绳代替,两种颜色缠在一起,风一吹像条会动的彩虹。贝壳碰撞的声音清脆,像谁在轻轻敲玻璃杯,叮咚叮咚的,混着远处的潮声,格外好听。张艺兴蹲在她旁边帮忙,手里拿着根细铁丝,正给没孔的贝壳钻孔,铁丝转得飞快,在贝壳上留下个圆圆的小洞,像给贝壳开了只眼睛,能看见风的形状。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山茶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红绳“啪嗒”掉在地上,缠成个乱糟糟的结,像团解不开的心事,越扯越乱。

“笨手笨脚的。”山茶瞪了他一眼,弯腰去解绳结,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张艺兴挠挠头,捡起颗带孔的贝壳递过去:“这个好串,不用钻。”阳光透过贝壳照在他手背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把他指节上的薄茧都照得清晰可见——那是练吉他磨出来的,像沙滩上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石子,藏着看不见的坚持。

杨迪洗完澡出来,换了件白T恤,头发还滴着水,发梢的水珠落在肩头,像缀了些碎钻。他瞥见院里串风铃的两人,突然来了精神,嗓门亮得像按了扩音器:“哟!这不是顶流和他的御用妆造师吗?小两口串风铃呢?给我也串一个呗,我要带响的,越大声越好,挂在我家阳台上,让邻居都知道我来过蘑菇屋,还见证了‘名场面’!”——他来之前特意补了往期节目,连粉丝剪的CP混剪都没落下,此刻说起这话,眼睛亮得像藏了两颗星星。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哄笑。张子枫捂着嘴笑,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芦苇;姚安娜推了杨迪一把:“迪哥别乱说!”山茶手里的贝壳“啪嗒”掉在竹筐里,她猛地站起身,红绳还缠在指尖,却转身就往廊下走,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张艺兴也腾地站起来,手里的铁丝没拿稳,“当啷”掉在地上,他挠着后脑勺往厨房走,背影都透着点仓促,连耳根都红透了,像被夕阳染过似的。

远处的海面上,刚送走的船影早己消失在晨雾里,只有平安符的红绸还在想象中飘动,像团永不熄灭的小火焰。而蘑菇屋的院子里,新的笑声正和着潮声漫开,像朵刚刚绽放的浪花,把离别的愁绪轻轻拍散在沙滩上。阳光渐渐热起来,晒得沙滩发烫,竹篱笆上的牵牛花慢慢张开了瓣,粉紫色的花瓣上沾着露水,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为这新开始的一天鼓掌。贝壳风铃被风吹得叮咚响,混着厨房里飘出的菜香,把日子酿成了杯甜甜的蜜,稠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