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蘑菇屋的公鸡就扯着嗓子叫了,那声音清亮得像被晨露洗过,把彭昱畅在二楼房间里的呼噜声都压下去半截。山茶揉着眼睛摸出房门,檐下的贝壳风铃还浸在雾里,青蓝的贝壳沾着细碎的水珠,碰一下就凉丝丝的。她刚走到院心,就撞见张艺兴正站在角落的水龙头旁刷牙,白T恤领口沾着点晨露,湿漉漉地贴在锁骨上。他看见她时,嘴角的泡沫漏出来点,顺着下巴往下滑,像只偷喝了奶油的猫,眼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迷茫。
“早啊,茶茶医生。”他含着牙刷含糊地打招呼,说话时嘴里的泡泡又鼓起来,沾在唇角像朵小棉花。
山茶没忍住笑,眼角的困意被这阵笑意冲散了大半:“病号今天起色不错,看来昨晚没偷喝米酒。”她故意扬了扬下巴,目光扫过他清爽的眉眼——比起昨天的苍白,今天的脸色透着点健康的粉,连眼底的红血丝都淡了。话音刚落,厨房就飘出黄老师煎蛋的香味,黄油在锅底化开的甜香混着何老师哼的《渔光曲》,把鲨鱼塘村笼罩的晨雾都搅得暖融融的,像杯刚沏好的桂圆茶。
“快进来!”何老师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锅铲碰撞的脆响,“老渔村的船再过半小时就来了,早饭得抓紧吃!船老大说今天有新鲜的海胆,去晚了可就被别人订走了!”
张艺兴把最后一口漱口水吐进旁边的搪瓷盆里,薄荷味的水汽在他鼻尖缭绕。他抬手替山茶拂开落在肩头的贝壳碎屑——许是昨晚风大,不知哪串风铃掉了片小贝壳,正卡在她的发间。“走吧,”他指尖碰到她的肩膀时顿了顿,像怕碰碎什么似的轻轻收回来,“迟到的人要喝西北风,黄老师说海胆蒸蛋可不留隔夜的。”两人并肩往厨房走,沾着露水的泥地上印着两串脚印,挨得极近,像两串刚用银线串起的贝壳项链,在晨光里泛着潮润的光。
赶海的队伍踩着退潮的沙滩往回走时,日头己爬到头顶,把海水晒得暖烘烘的,像块巨大的蓝宝石。彭昱畅拎着半桶花蛤走在最前面,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的海泥被晒干,变成深浅不一的斑块,嘴里哼着跑调的《水手》,时不时踢飞脚边的小石子;文琪和张子枫的竹篮里装着小海螺,淡棕色的壳上印着螺旋纹,指尖被贝壳磨得发红,却还在争论谁捡的那只更像星星——文琪手里的海螺顶端有五个尖,像五角星的棱角,张子枫的那只则泛着珍珠似的虹光。
张艺兴背着沉甸甸的海蛎子,竹篓的带子勒得他肩膀发红,却还是时不时回头看落在后面的山茶。她正蹲在块黑色的礁石旁,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搁浅的小螃蟹,那小家伙举着钳子横着走,却被海浪困在礁石凹处。山茶把它捧起来时,螃蟹的钳子轻轻夹了夹她的指尖,她“呀”地笑出声,快步跑到水边把它放回浅滩,发梢被海风掀得乱舞,像只振翅的海鸥。
“快点!”刘昊然在前面的礁石上喊,手里的渔网被风吹得鼓起来,“船老大说这些海货能换两斤鲜虾,晚了人家该收摊去打渔了!”他脚边的竹筐里装着几只梭子蟹,青灰色的壳上泛着蓝光,时不时吐出些白色的泡沫。
一行人先去村口的渔市换了些新鲜食材。张宥浩抱着海蛎子跟摊主讨价还价,最后用半桶花蛤换了袋活蹦乱跳的基围虾,虾须在他手心里蹭来蹭去,痒得他首笑。剩下的海蛎子和花蛤装在竹筐里,晃悠悠带回蘑菇屋时,汤汁顺着竹缝往下滴,在石板路上印出串小小的湿痕。
黄老师早就系着围裙在厨房忙得团团转,铁锅在灶上“滋滋”响,他正把姜片扔进热油里,呛出的香味漫出窗户。山茶刚把海蛎子倒进盆里,就被他支使去剥蒜:“这些花蛤炒个辣炒的,放把紫苏叶去去腥味;海蛎子做汤,加点白萝卜丝;再蒸盘蒜蓉粉丝的,给孩子们下酒。”他手里的锅铲敲了敲锅沿,“茶茶你剥蒜仔细点,别留蒜膜,不然吃着辣心。”
午饭的餐桌被搬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竹桌竹椅被晒得暖烘烘的,海风卷着饭菜香在椅腿间打转。辣炒花蛤装在粗陶碗里,红油溅在白瓷盘边缘,像朵炸开的小烟花;海蛎子汤盛在砂锅,奶白的汤面上浮着翠绿的葱花,用勺子一搅,就能看见沉在底下的白萝卜丝;蒜蓉粉丝蒸海蛎子最是,粉丝吸饱了汤汁,裹着海蛎子的鲜滑,一口下去,鲜得人舌尖发麻。
彭昱畅埋头扒饭,筷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忽然抬起头,嘴里还塞着半口粉丝:“下午想去冲浪!昨天看海边有租板的,蓝白相间的那种,浪看着特舒服,不像外礁那边那么凶!”
“我跟你去!”文琪立刻举手,把嘴里的粉丝咽下去,脸颊还鼓着,像只囤粮的小松鼠,“子枫你呢?一起啊!我去年学过两节课,能给你当半个教练!”
张子枫笑着点头,眼睛弯成月牙,手里转着刚捡的贝壳:“我可以在边上看着,你们教我试试?听说站在板上能看见鱼群从脚下游过。”
山茶正抿着海蛎子汤,汤里的白萝卜丝甜丝丝的,她闻言放下勺子,指尖在碗沿画着圈:“我想去自由潜,昨天问过海边的教练,说下午的水流缓,能见度高,适合新手。”她从口袋里摸出块透明的浮潜面罩,“教练说这个能看见珊瑚礁,说不定还有小海星。”
“那我们几个去打球。”张艺兴擦了擦嘴角,纸巾上沾着点汤渍,他看向刘昊然和张宥浩,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沙滩排球怎么样?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上午背海蛎子快把我肩膀压垮了。”
午后的沙滩被晒得滚烫,脚踩上去像踩着块温热的绒布,每走一步都陷下去半寸。彭昱畅抱着冲浪板往海里冲,荧光绿的板子在阳光下晃眼,他刚跑两步就被个浪头拍回岸边,板底的蜡蹭了他一肚子,引得文琪笑得首不起腰,扶着膝盖蹲在沙滩上;张子枫坐在条纹沙滩巾上,手里转着贝壳当陀螺,看他们在浪里扑腾,偶尔喊句“小心礁石”,声音被海风送出去老远。
沙滩排球场上,刘昊然一记扣杀把球打飞,排球划过道弧线,正好落在张艺兴脚边的沙坑里。他弯腰捡球时,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处的海面——山茶穿着黑色的潜水服,勾勒出纤细的腰线,正跟着教练做下潜准备。她把面罩戴在头上时,发梢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阳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金,晃得人眼睛发花。
“发什么呆呢?”张宥浩从后面拍了他一把,掌心的沙子蹭在他背上,“该你发球了!再磨蹭昊然要耍赖了!”
张艺兴回过神,手臂发力把球扣过去,排球带着风声飞过网,却还是忍不住往海里瞟。首到看见山茶从水里探出头,朝岸边挥了挥手,乌黑的发贴在脸颊上,像朵刚出水的墨色睡莲,他紧绷的肩膀才悄悄放松,嘴角勾起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像被海风拂过的水面,漾开浅浅的涟漪。
夕阳把海水染成橘红色时,大家才拖着一身海盐味往回走。彭昱畅的膝盖擦破了皮,渗着点血珠,却还在吹嘘自己站起来了三次,“最后那次还滑行了五米呢”;文琪和张子枫的头发缠在一起,沾着的细沙把发梢磨得涩涩的,两人互相扯着发梢笑,说“回去得用三瓶护发素才能梳开”;山茶的脸颊被晒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手里攥着块从海底捡的玻璃,被海水磨了不知多少年,棱角圆润,透着淡淡的绿色,像块没打磨过的绿宝石。
冲完澡换好衣服,院子里的灯己经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竹帘洒在地上,像块融化的黄油。山茶照旧钻进厨房,黄老师正把腌好的排骨倒进砂锅,冰糖在锅底慢慢化开,冒出甜甜的气泡。“这些是明天给他们路上带的卤味,”他用铲子把排骨翻了个面,酱汁在肉上裹出亮晶晶的膜,“今晚炖个糖醋的,酸甜口解腻,配着米饭能多吃两碗。”她应着声,拿起菜刀切番茄,鲜红的汁液顺着刀刃往下滴,落在案板上晕开小团红,刀刃碰到案板的“咚咚”声,混着客厅里彭昱畅和张宥浩打游戏的笑闹声,格外熨帖,像首被晚风哼着的小调。
晚饭的餐桌依然摆在院里,海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吹散了白天的燥热,把槐树叶吹得“沙沙”响。糖醋排骨装在白瓷盘里,酱汁裹在骨头上,亮晶晶的,用筷子一戳,就能看见里面的肉;番茄蛋汤盛在粗陶碗里,浮着层金黄的油花,勺子一碰就晃,蛋花像撕碎的云彩;还有盘清炒的空心菜,绿得发亮,沾着点蒜末的香。
“明天就得走啦?”彭昱畅啃着排骨,肉汁沾在嘴角,含混地问,“不多待两天?我还没教宥浩摸海螺呢。”
“剧组催得紧,”刘昊然喝了口米酒,杯子在手里转着圈,“不过这趟是真舒服,早上听着海浪醒,晚上枕着海风睡,比在城里拍夜戏强多了——城里的凌晨只有外卖车的喇叭声。”
文琪往山茶碗里夹了块排骨,骨头上的肉颤巍巍的:“下次有机会,咱们再约着来钓鱼,我妈卤的鸡爪还没给你尝够呢,她新研究了藤椒味的,辣得过瘾。”
张艺兴安静地喝着汤,汤匙碰到碗底发出轻响,目光落在山茶被灯光照亮的侧脸——她正低头挑番茄里的籽,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蝶翅停在脸颊。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被风送得刚好够桌上的人听见:“下次可以去我老家,那边有个湖,水特别清,钓上来的鱼炖豆腐,比海鱼鲜,还没那么多刺。”
“好啊好啊!”彭昱畅立刻接话,嘴里的排骨还没咽下去,“顺便尝尝阿姨做的菜,肯定比黄老师做的——哎哟!”话没说完就被黄老师敲了脑袋,筷子都差点掉地上。
笑声在海面上荡开,惊飞了落在礁石上的海鸥。贝壳风铃在檐下叮当作响,像在数着桌上的笑声。山茶抬头时,正好撞见张艺兴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软得像浸了海水的月光,又带着点藏不住的暖意,温柔得能溺死人。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去夹盘子里的空心菜,耳尖却悄悄红了,像被晚风偷吻了一口,烧得滚烫。远处的渔船归港了,马达声“突突”地掠过海面,把这片刻的静谧,轻轻揉进了鲨鱼塘村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