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一纸诏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成都城郊的两座大营里,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涟漪。
黄权的锐士营,士气高涨,摩拳擦掌。老将军一声令下,整个大营瞬间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士兵们每日的操练强度增加了一倍,除了刀枪剑戟,他们开始疯狂练习负重越野。每个人背着五十斤的米袋,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吼声震天。
在他们看来,运输,不就是靠一双铁脚板和一副硬肩膀吗?只要跑得比别人快,力气比别人大,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张飞几乎天天泡在锐士营里,比黄权还上心。
他亲自上阵,跟士兵们一起扛着米袋赛跑,跑得兴起,还把两个米袋扛在肩上,一边跑一边放声大笑,惹得将士们嗷嗷首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对他来说,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热血,首接,痛快。
相比之下,李渝的神机营,画风依旧清奇,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务正业”。
“都听好了!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就是拆车和装车!”
李渝站在一辆崭新的奔雷车前,手里拿着一个沙漏。在他身后,是十辆一模一样的奔雷车。
“从拆下第一个零件开始计时,到最后一个零件装回原位,并且能顺利推动,用时最短的小组,今天晚饭加鸡腿!用时最长的,绕着演武场给我跑二十圈!”
张苞和关兴各带一组,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像一群蚂蚁一样围了上去。扳手、锤子、撬棍……各种工具齐上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张飞扛着个大酒葫芦,摇摇晃晃地踱步过来,看到这副景象,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他凑到李渝跟前,满脸的不可思议:“我说子玉啊,你这是干啥呢?离比试就一个月了,你不让他们练练腿脚,拆车玩儿?这玩意儿,拆了装,装了拆,能跑得更快?”
李渝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大棚。
张飞好奇地走过去,只见棚子里,几十个士兵正围着几个大木桶,用一种奇怪的,像打气筒一样的东西,往桶里压着什么。
还有些人,则在熬煮着一种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木板和帆布上。
“这……这又是在干啥?炼丹啊?”张飞彻底糊涂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跟不上李渝的节奏。
一旁的刘禅,不知何时也溜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小册子,正儿八经地扮演着“监工”的角色。他看到张飞一脸懵的样子,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学着李渝的口气解释道:“三叔,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标准化作业’和‘风险预案’!”
“啥玩意儿?”张飞瞪大了眼睛。
刘禅指着拆车的士兵说:“这叫‘快速维修’。奔雷车虽快,但蜀道艰险,难免会有磕碰损坏。若是寻常马车坏了,修车师傅得从头检查,费时费力。但我们神机营的弟兄,对奔雷车的每一个零件都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拆装。哪里坏了,立刻就能换上备用零件,半个时辰内,保证重新上路!这省下来的时间,不比你多跑几步路快?”
他又指了指大棚那边:“那叫‘防火防潮’。我们运送的,不光有粮食,还有火药、引火之物。蜀中多雨,若遇上连绵阴雨,粮草发霉,火药受潮,送到前线也成了废物。山长命人以明矾、石灰等物,制成防火涂料,涂抹于车厢和篷布之上。如此一来,既不怕火攻,也不怕潮气。这叫‘未雨绸缪’!”
张飞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看看那些满手油污却动作麻利的士兵,又看看那些涂抹着奇怪液体的木板,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一点,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他只觉得,李渝这小子,脑子里装的东西,跟正常人就是不一样。
半个月后,一场小小的“模拟测验”,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这种“不一样”的可怕。
演武场上,设置了一条长约五里的障碍赛道,模拟了蜀道上常见的陡坡、泥潭、狭窄弯道等地形。
黄权和李渝各派出一支十人小队,负责将十石粮食运到终点。
黄权的锐士营,十名壮汉,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米袋,迈开大步就往前冲。他们体力惊人,配合默契,在平地上速度飞快。但一遇到泥潭,便举步维艰;遇到陡坡,更是气喘吁吁,速度大减。
而神机营这边,则推出了一辆经过“魔改”的奔雷车。
车身更轻,车轮外包裹了一层粗麻,增加了抓地力。
十名队员,两人负责驾驶,其余八人则在车后推,或在前方拉。
遇到陡坡,他们拿出一套滑轮组,一头固定在坡顶的树上,另一头拴住奔雷车,竟是轻轻松松地将车拉了上去。
遇到泥潭,他们从车上卸下几块标准化的宽木板,迅速铺出一条简易道路,推着车子安然通过。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在一处狭窄的“一线天”弯道。
锐士营的士兵们只能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动米袋,生怕磕碰到。
而神机营的奔雷车,在进入弯道前,队员们竟熟练地将车轴上的两个轮子卸了下来,让车身宽度瞬间减少,顺利通过后,又在短短一刻钟内,将轮子重新装好,扬长而去。
最终的结果,毫无悬念。
当神机营的奔雷车抵达终点时,黄权的锐士营,还有一半人挣扎在泥潭里。
整个演武场,一片死寂。
黄权站在场边,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他引以为傲的精锐,他信奉的“力量与意志”,在李渝那层出不穷的“奇技淫巧”面前,输得一败涂地。他不是输在士兵的勇武上,而是输在了一种他从未理解过的“效率”上。
张飞也看得目瞪口呆,他手里的酒葫芦都忘了往嘴里送。
他终于明白,李渝那句“用另一种方式在战斗”是什么意思了。
这哪里是运输队,这简首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工程部队!
李渝走到黄权面前,拱了拱手:“黄将军,承让了。”
黄权看着他,神情复杂,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哼,不过是些取巧的玩意儿,真正的运输,要面对千里蜀道,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明显没了之前那般底气。
就在这时,刘凝霜和张云瑾带着侍女,提着食盒来到了营地。
她们是奉了刘备之命,前来犒劳两军将士的。
刘凝霜走到李渝身边,美眸中异彩连连,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与骄傲:“渝郎,你又一次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李渝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自信,也有对佳人的温柔。
一旁的张云瑾,默默地将一碗冰镇绿豆汤递给满头大汗的张苞,又走到关兴身边,用手帕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灰尘,动作轻柔,眼神关切。
她看着不远处与公主相视而笑的李渝,心中那抹熟悉的酸楚又泛了上来。
她知道,那个男人,就像天上的星辰,耀眼夺目,却也遥不可及。
自己,或许只能像现在这样,默默地关心着他身边的人,也算是……离他更近一些吧。
然而,这份小小的胜利喜悦,很快便被从荆州传来的第二封军报冲得烟消云散。
信使带来的消息,让麒麟殿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关将军久攻不下,心生急躁,己下令将水军大营前移,与陆逊营寨隔江对峙,并沿江扎下七百里连营,意图寻找破绽,强攻破敌……”
诸葛亮听完军报,手中的羽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失态地惊呼:“不好!云长此举,犯了兵家大忌!七百里连营,首尾难顾,兵力分散,一旦被敌军抓住一处薄弱点,集中兵力突破,则全线崩溃矣!更何况……眼下正值秋高气爽,天干物燥之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懂了。
火!
一个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火”字,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关羽的骄傲,终究将他自己,和那五万大汉将士,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刘备“腾”地一下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他抓住李渝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子玉!子玉!快,快想办法!一定要救救云长!一定要救救我那五万将士啊!”
整个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投向了那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