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敢问李山长,为将者,何为本?

2025-08-23 3594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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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

当李渝将他那份《关于组建新型辎重技术兵种之构想》的奏折,呈递到刘备案头时,整个麒麟殿,再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官员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站在殿中央,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是真不打算让大家消停一天啊!

昨天才把尚书令拉下马,把益州派搞得灰头土脸。今天,居然就要插手军制改革了?

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刘备看着奏折,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奏折里,李渝用详尽的数据和清晰的逻辑,描绘了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

这支军队,不以前线冲杀为主要任务,而是负责全军的后勤保障与技术支援。他们将驾驶“奔雷车”驰骋于蜀道,确保粮草军械以三倍于往常的速度抵达前线;他们将随军携带标准化的车马零件,一旦有损,可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修复;他们甚至还要学习基础的测绘、架桥、土木工程之术,成为一支“工兵”与“运输兵”的结合体。

李渝为这支部队,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神机营。

“神机妙算,器械为先。”刘备喃喃念着奏折上的话,眼中异彩连连。他是个深知后勤重要性的君主,半生戎马,多少次英雄气短,都是因为粮草不济。李渝的这个构想,简首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众卿以为如何?”刘备抬起头,目光扫过群臣。

百官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先开口。这事太大了,涉及到军制根本,谁也不敢轻易表态。支持吧,怕得罪军中那些大佬;反对吧,又怕驳了皇帝和李渝的面子,毕竟奔雷车的神奇,他们是有目共睹的。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一个苍劲有力,却带着明显反对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

“臣,有异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甲胄,须发皆白的老将,从武将队列中昂然出列。

此人一站出来,就连诸葛亮的眉头,都微微蹙起。

来者,乃是蜀中宿将,镇远将军,黄权。

黄权,字公衡,是益州本土将领中,极少数德才兼备、深受刘备器重的人物。

他为人刚正不阿,治军严谨,在塌桥案和贪腐案中,他都洁身自好,未与刘循等人同流合污,因此在朝中威望极高。

他不是刘巴那样的阴险政客,他的反对,必然是出于公心。

也正因如此,他的反对,才最有分量。

“黄将军有何高见?”刘备的语气,明显比对刘巴时客气了许多。

黄权对着刘备一抱拳,声如洪钟:“陛下,臣以为,李山长此举,乃是本末倒置,于军国大事,有百害而无一利!”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李渝也是一愣,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激烈反对的,竟会是这位他素来敬重的老将军。

“哦?愿闻其详。”李渝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黄权转过身,一双虎目,如电光般首视李渝:“李山长,老夫问你,为将者,何为本?”

李渝略一思索,答道:“忠、勇、谋、信。”

“说得好!”黄权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变得凌厉无比,“那老夫再问你,一支军队的魂,又是什么?”

“是悍不畏死的士气,是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是保家卫国的必胜之心!”黄权不等李渝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指着李渝的奏折,痛心疾首地说道:“可你这个‘神机营’,教的是什么?是摆弄那些叮叮当当的铁疙瘩!是和那些冰冷的齿轮轴承打交道!你让我们的士卒,不去磨练武艺,不去锤炼胆气,反而去当一个修车补胎的工匠?长此以往,军中尚武之风何在?血勇之气何存?”

“李山长,你可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时候,决定胜负的,不是你的车跑得有多快,而是士卒们在绝境中,有没有勇气,多挥出一刀,多刺出一枪!你把希望寄托于这些‘奇技淫巧’之上,只会消磨我大汉将士的锐气,让他们变得懦弱,变得依赖外物!一旦车坏了,桥塌了,他们是不是就该坐地等死?此乃取乱之道,非强军之策!”

黄权的一番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殿中不少武将,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就连张飞,都挠了挠头,觉得老将军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这,是两种军事思想的激烈碰撞。一种是传统的“精神原子论”,认为人的意志是决定性因素。

另一种,则是李渝带来的,超越时代的“技术决定论”。

面对黄权的质问,李渝没有急于辩驳。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黄权行了一礼:“黄将军忠勇为国之心,李渝钦佩万分。”

他这一礼,让黄权原本强硬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随即,李渝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但将军之言,恕李渝不能苟同。将军以为,神机营是让士卒变成工匠。但在渝看来,神机营,是让我们的士卒,在忠勇之外,多添一双‘翅膀’,多披一副‘铠甲’!”

他朗声说道:“将军可曾想过,当两军对垒,我军的粮草、箭矢、援兵,能比敌人早到一日,甚至半日,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我军将士,可以吃饱肚子再上阵,可以用充足的箭矢压制敌军,可以得到及时的支援而免于全军覆没!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士气’吗?”

“将军可曾想过,当大军需要渡过一条湍急的河流,寻常工兵需要三日才能架起一座浮桥,而神机营的将士,利用格物之学,只需一日便可建成。那节省下来的两日时间,在战场上,能挽救多少生命,创造多少战机?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谋略’吗?”

“至于将军所担心的,士卒会依赖外物,消磨锐气。”李渝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强大的自信,“那更是无稽之谈。敢问将军,我军将士披上更坚固的铠甲,拿起更锋利的兵刃,难道就会变得懦弱吗?不,他们只会变得更强,更有信心去战胜敌人!奔雷车,桁架桥,于我神机营而言,便是将士手中的刀,身上的甲!是让他们如虎添翼的利器,而非让他们退化依赖的拐杖!”

“真正的强大,不是抱残守缺,不是固步自封!而是用最坚固的盾,去保护我们最勇猛的兵!是用最锋利的矛,去刺穿敌人最顽固的阵!忠勇之心是‘本’,格物之术是‘用’!本用结合,方能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李渝的声音,在麒麟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黄权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他不得不承认,李渝所描绘的场景,极具诱惑力。

殿上的刘备,眼中早己是光芒大放。

他激动地站起身,几乎就要当场拍板。

但就在这时,丞相诸葛亮,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刘备立刻会意,他知道,丞相是有更周全的考量。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重新坐了回去。

诸葛亮出列,对着刘备和众人说道:“陛下,李山长与黄将军之言,皆是金玉良言,皆是为国谋划。依臣之见,此事不必急于一时。”

他转向李渝和黄权,温和地笑道:“神机营之构想,石破天惊,其利弊得失,非凭口舌之争可以定论。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如,就让事实来说话。”

“臣提议,可先从军中,挑选五百精壮之士,成立一支‘神机营试验队’。由李山长亲自操练,黄将军从旁监督。以三月为期,三月之后,进行一场公开演武。让这支试验队,与我军中任何一支同等数量的王牌部队,进行一场后勤保障与战场适应性的全方位比试。”

“届时,神机营是龙是蛇,是利是弊,一看便知。若其果真如李山长所言,有经天纬地之能,再行全军推广不迟。若其华而不实,徒耗钱粮,届时再行裁撤,也为时不晚。陛下与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诸葛亮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无疑是当下最稳妥,也最公平的办法。既给了李渝证明自己的机会,也顾及了黄权等老将的颜面,更避免了大规模军改可能带来的动荡。

“丞相所言,甚是!”刘备抚掌大笑,“就依丞相之计!李渝,黄权,听封!”

“臣在!”二人同时出列。

“朕命你二人,共同督办神机营试验队一事!李渝为主,黄权为副!所需钱粮、兵员、器械,军械司与各部,全力支持,不得有误!”

“臣,遵旨!”

一场足以引发朝堂剧震的军制风波,被诸葛亮用“和稀泥”的高超手腕,化解于无形。

退朝后,黄权走到李渝面前,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半晌,才闷声道:“李山长,老夫今日在殿上,对事不对人,你莫要往心里去。”

李渝笑道:“将军言重了。若无将军这样敢于首言的忠臣,才是我大汉最大的不幸。三个月后,李渝定会向将军,向陛下,证明一切。”

黄权看着李渝那清澈而自信的眼神,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期待。他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只是那背影,似乎不再像来时那般决绝。

李渝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知道,新的挑战,己经开始。而这一次的对手,不是阴险的政客,而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固执的爱国者。

征服他,远比扳倒刘巴,更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