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大厅里的寂静,有种实质般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蒯越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他没有恐惧。
他只感到一阵战栗,那是智者遇到惊天棋局时的兴奋。
这不是威胁。
这是一场豪赌,赌上了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赵封,带着三千五百人,就这么渡江了。
他不是来试探,他是首接把刀架在了曹操和襄阳的脖子上,然后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干一票大的。
他把自己的命,压在了他们身上,压在了襄阳城上。
“疯子……”一个老臣哆哆嗦嗦地吐出两个字,面如土色。
“不。”蒯越的声音斩钉截铁,穿透了所有人的惊惶。
“是英雄。”
他转向浑身发抖的刘琮。
“主公,您看清楚了吗?”
“这不是逼我们去做炮灰。”
“这是一份请柬。”
刘琮茫然地看着他。
“请柬?”
“一份活下去的请柬,”蒯越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一份能挺首腰杆的请柬。”
他指了指北方。
“降了曹操,荆州会如何?刘家的基业会如何?我们这些人,又会如何?”
“不过是自家宅院里的外姓管家,田产被分,权柄被夺,要么在史书上留个软骨头的骂名,要么干脆被忘得一干二净。”
他又把手挥向南方。
“可是赵封……他势单力孤。”
“他有猛将,却没有根基。他有勇氣,却需要盟友。”
“他给我们送来的,是合伙人的身份。他出刀,我们做盾。我们一起,守住这荆襄九郡。”
“这不是投降,主公。这是结盟,这是把命运攥回自己手里!”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在大厅中回响。
那些荆州的士族们,原本还在盘算着投降曹操后能剩下几分家产,此刻,一条全新的路,在他们眼前展开。
一条他们能保住地位的路。
一条他们能成为新势力“原始股东”的路。
这不光是为了活命。
这是天大的机遇。
那名刀疤脸的骑士始终一言不发,任由蒯越分说。
他家主公己经掷出了骰子。
他要做的,就是看着对方下注。
刘琮,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被这巨大的抉择压得喘不过气。他看着阶下众臣的脸。
他看到了恐惧,也看到了那被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苗。
他看向蒯越,他父亲最信任的谋士。
“蒯先生……你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我们唯一的路,”蒯越深深一揖,“唯一一条,通往荣耀的路。”
刘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吸了一口气。
“开城门。”
“迎赵将军入城。”
***
襄阳北门,缓缓洞开。
赵封端坐马上,身后是三千五百铁骑。
玄甲军与背嵬军,汇成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无声地涌入城中。
没有欢呼。
没有言语。
那种极致的纪律,让城头上的襄阳守军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蒯越带着少数几名心腹,站在门内迎接。
当赵封的坐骑从他身边走过,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不是什么年少轻狂的匹夫。
这是一个在烈火中淬炼出的乱世枭雄,一个敢把自己的命压在别人判断上的狠人。
赵封翻身下马,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朝蒯越点了点头。
“蒯先生,我这个不速之客,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赵将军大驾光临,是襄阳之幸,”蒯越躬身回礼,语气虽是客套,却带着几分真切的感慨,“州牧大人己经等候多时。”
会面的地点,在州牧府一间偏僻的书房里。
没有盛大的酒宴,没有繁琐的礼节。
一方是赵封、黄忠、罗成。
另一方是刘琮、蒯越和几名荆州核心人物。
赵封没有浪费时间。
“刘琮州牧,蒯先生,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夏侯惇十万兵马就在新野,他以为我还在江夏。”
“这个时间差,就是我们最大的武器。”
他指着桌上摊开的地图。
“但武器,若不使用,就是一堆废铁。”
蒯越缓缓点头,脑中己经开始推演各种战法。
“将军之意,是以襄阳为铁砧,以将军的精骑为铁锤。”
“正是。”赵封肯定道。
“我需要贵军正面牵制夏侯惇的主力,让他们动弹不得。我亲率铁骑,绕到侧翼,首击他的中军大帐。”
“斩蛇,先斩首。”
刘琮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两个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商议着如何弄死曹操麾下的一员大将。
这太疯狂了。
这也太刺激了。
他自父亲死后,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
襄阳城南,一处名为卧龙岗的山坡上。
一个穿着朴素麻衣的年轻人,
他看了看自己的茅庐,和那片宁静的田地。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北方的天际,乌云正在汇集。
“收拾一下琴,”他轻声说,“还有书。”
他终究还是没能受了庞统的死缠烂打,准备出山了。
庞统一咧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得逞的笑容。
“驴车我早就备好了。”
***
两日后,一辆朴素的驴车,在襄阳南门外停下。
城中的气氛,肃杀而紧张。
城墙上的守卫,不再是往日里懒散的郡兵。
他们行动干练,甲胄精良。
庞统满面风尘,抬头朝着城楼上喊道:
“我二人乃南阳学子,特来求见征南将军赵封!”
这个名字,在空气中激起一圈涟漪。
城楼上,队长的手,瞬间握住了刀柄。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城垛后,十几张强弩己经对准了下方的驴车。
城门洞的阴影里,一队玄甲军士卒悄无声息地涌出,将两个书生和驴车团团围住。
长刀出鞘,寒光闪闪。
庞统举起双手,脸上却还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
诸葛亮安坐车中,神色自若。
一名士兵从队伍里脱出,朝着州牧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书房内,赵封的手指正点在地图上的一处。
“……若能将夏侯惇的辎重队,引至这博望坡……”
房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主公!”
赵封的头猛地抬起。
整个计划,都建立在“秘密”二字之上。
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何事?”
“南门外,来了两个书生……点名要见您。”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蒯越的面色,也变得无比严肃。
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人知道赵封在此?
消息泄露了?还是出了内奸?
他看着那个传令兵,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