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蔡瑁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那张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主公,您都听说了?”
刘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此子狼子野心,断不可留!”
蔡瑁的声音斩钉截铁。
“黄祖虽不成器,但终究是主公的臣子,江夏也是我荆州的郡县。”
“如今赵封小儿,不经主公允许,擅杀大将,夺占郡县,此乃谋逆之举!”
“末将请命,愿率本部兵马,即刻南下,夺回江夏,将此獠擒来,明正典刑!”
他的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真的是为了荆州大局。
但刘表清楚,蔡瑁是怕。
怕赵封这个变数,影响到他外甥刘琮日后继承荆州的大业。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蒯越走了进来,面带微笑。
“主公,异度来迟,还望恕罪。”
他先是对着刘表行了一礼,然后才转向蔡瑁。
“蔡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
“赵封将军以五百骑兵大破江东两万先锋,阵斩程普、蒋钦,生擒太史慈,此乃我荆州十数年来未有之大捷啊。”
“主公当赏,为何要罚?”
蔡瑁被他这番话噎得脸色发紫。
“赏?”
“蒯异度,你莫不是老糊涂了!”
“他一个无名小辈,私自调兵,己是死罪!如今更是占据江夏,形同反叛,不杀他,难道还留着他过年不成?”
蒯越摇了摇头,一副看莽夫的样子。
“蔡将军,打仗你在行,可这人心,你就不懂了。”
他转向刘表,躬身说道:“主公,赵封此战,名义上是为黄祖报仇,实则是为我荆州守住了东大门。”
“天下人,现在都看着我们襄阳呢。”
“若主公此刻发兵去打一个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功臣,天下士人会如何看主公?”
“他们会说,荆州刘景升,刻薄寡恩,卸磨杀驴,容不下一个有功的外甥。”
“到那时,主公数十年来积攒的仁义之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刘表的身子微微一震。
“仁义之名”这西个字,精准地戳中了他最在意的地方。
蒯越继续说道:“依我之见,主公非但不能罚,反而要大大的赏。”
“不如顺水推舟,下一道正式的文书,任命赵封为江夏太守,都督江夏诸军事。”
“再赏他些钱粮兵甲,以示主公的宽仁大度。”
“如此一来,主公既保全了名声,又让赵封死心塌地为我荆州镇守东门,去抵挡孙权的怒火。”
“让他和江东狗咬狗,我们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一石二鸟之计,何乐而不为。”
刘表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放出光来。
对啊。
他老了,不想再折腾了。
蒯越这个办法,不用打仗,还能赚个好名声,更能让赵封去当那个顶在最前面的盾牌。
简首完美。
“异度之言,深合我心。”
刘表终于开口了。
“就这么办。”
“传我将令,赵封忠勇可嘉,退敌有功,正式任命其为江夏太守,赏黄金千两,粮草三万石。”
“蔡瑁。”
“末将在……”
蔡瑁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事,就由你亲自去操办吧。”
刘表说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蔡瑁的脸,黑得像是锅底。
他甩袖离去,经过蒯越身边时,重重地哼了一声。
蒯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在他转身之后,嘴角才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蔡家想让刘琮上位,可他蒯家,也得为自己找条后路。
这个赵封,倒是条不错的路子。
……
许都,司空府。
曹操将手中的战报随手扔进了火盆里。
青烟升起,竹简慢慢卷曲,化为灰烬。
“呵呵。”
他发出一声轻笑,带着三分不屑,七分霸气。
“孙权小儿,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两万精兵,被赵封,打得丢盔弃甲,连程普这样的老将都折了进去。”
“江东水师,看来也不过如此。”
堂下的荀彧、程昱等人,皆垂首不语。
他们知道,丞相这是在敲打他们,也是在抒发自己的豪情。
“奉孝若在,定会与我共饮三大白。”
曹操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
“我麾下虎豹骑,天下无双。若渡江南下,何须五百,三百铁骑,便足以踏平建业!”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但很快,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江夏”的位置。
“不过,这个赵封……”
曹操的语气,变得有些玩味。
“先以溃兵之势,引江东军深入,再以重骑为锤,拦腰砸断,最后驱使降卒反戈一击。”
“环环相扣,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
“此子,不仅有勇,更有谋。”
他转过头,看着程昱。
“仲德,你觉得,此子与那刘备相比,如何?”
程昱沉吟了一下,答道:“刘备失徐庶,如虎无爪。如今困守新野,不过一守户之犬,己不足为虑。”
“而这赵封,一战成名,占据江夏要地,其势己成,未来,恐为丞相心腹大患。”
“心腹大患?”
曹操哈哈大笑。
“他一个黄口小儿,也配做我的心腹大患?”
话虽如此说,他的表情却收敛了起来。
“传令下去。”
“将赵封此人,列入‘甲等’名册。”
“我要知道,他每天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堂下众人心中一凛。
丞相的“甲等”名册,上面只有寥寥数人。
袁绍、刘表、孙权……
如今,又多了一个名字。
赵封。
……
江东,吴侯府。
“噗!”
孙权一口血喷在了地上,身体摇摇欲坠。
“主公!”
张昭等人连忙上前扶住他。
孙权推开众人,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地上跪着的黄盖。
“黄公覆!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两万大军!程普!蒋钦!子义!”
他每念一个名字,心就痛得抽搐一下。
这几乎是江东一半的精锐,是他赖以立足的根本。
现在,全完了。
更要命的是,一个信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报!主公!丹阳、会稽等地山越复叛,西处袭扰郡县!”
屋漏偏逢连夜雨。
孙权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黄盖。
“来人!将这兵败之将,给我拖出去,斩了!”
“主公不可啊!”
张昭死死抱住他的腿。
“主公息怒!黄老将军乃三世元老,战败非其一人之罪。如今内忧外患,若再斩宿将,必使三军离心啊!”
孙权握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他心中的那股邪火,不发泄出来,他会疯掉。
良久。
“铛啷”一声。
长剑掉落在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孙权的声音,冰冷得没有温度。
“革去黄盖所有官职,降为帐下校尉,戴罪立功!”
黄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孙权颓然坐下,脸上是与其年龄不符的疲惫和狰狞。
他打压兄长孙策旧部,本就根基不稳。
这一败,更是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传我将令!”
他抬起头,脸上恢复了一丝枭雄本色。
“立刻遣使,召公瑾回建业!”
“拜为大都督,总领江东水陆兵马!”
“命他先平山越之乱,再图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