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黄巾余孽

2025-08-15 4898字 1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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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的风,带着一股子刮骨的冷意,哪怕是初夏时节,也总让人觉得这山里藏着散不去的寒气。张牛角裹了裹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硬的粗布褂子,站在山寨的望塔上,眯着眼看向远处连绵的山峦和脚下这片并不怎么富庶的中山郡地界。

黄龙军……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号,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想当年,谁不是跟着大贤良师张角,怀着一腔热血,要为这天底下受苦的百姓争一条活路?他是义父座前听令的,也曾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的天兵天将。那时候,旌旗招展,万众一心,真以为黄天当立,苍天己死!他还记得,自己曾带着最信任的一批弟兄,遵照义父的秘令,在这中山地界,费尽心思寻找过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什么村子里的“纯阳水”,什么庙里特定时辰刮下来的“香炉灰”,说是要炼什么能延年益寿、功力倍增的仙丹……

狗屁的仙丹!到头来,大贤良师还是病死了,张宝、张梁两位将军也兵败身亡,那仿佛能烧尽一切的黄天大火,熄得比谁都快。

剩下的,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一群人人喊打的“黄巾余孽”。

他张牛角,就是这群余孽的头头。为了活下去,为了让跟着他的弟兄们有口饭吃,他扯起了“黄龙”的旗号,在这太行山里落了草,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从替天行道的义士,变成了官府口中的贼寇,百姓眼中的祸害。

这世道,真他妈的操蛋!

他吐了口唾沫,啐在脚下的泥地上。日子是真的难熬,尤其是今年这场大旱,地里颗粒无收,中山郡民不聊生,山里的野物也少了许多,寨子里成千上万张嘴等着吃饭,粮仓早就见了底。再不想办法弄点吃的,弟兄们怕是真要饿得去啃树皮了。

他娘的,官府不给人活路,连老天爷也跟着瞎掺和!

正当张牛角愁得抓耳挠腮,几乎要铤而走险去啃官军的硬骨头时,一个消息传了回来,让他眼中精光一闪。

据说,因为大旱,冀州牧韩馥那老小子拨下了一批救济粮,要运往中山郡分发给灾民。负责护送这批粮草的,正是韩馥麾下那员以悍勇和骑射小有名气的部将——麴义!

麴义这名字,张牛角是听说过的。据说这家伙作战悍不畏死,一手箭术尤其厉害,一身功力也练到了天罡功六层左右,是个硬茬子。更关键的是,这次护送粮草,麴义手底下只带了区区两百名官兵!

两百人护送一批救命粮?这简首是把肥肉送到饿狼嘴边!

“他娘的,韩馥那老小子是真蠢还是假蠢?还是根本没把中山郡的灾民当回事?”张牛角心里嘀咕着,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和决断!

这是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粮草!这可是救命的粮草!有了这批粮草,他黄龙军就能多撑好几个月!

干了!

他立刻召集了山寨里能战的主力,足足上千号人!亲自带队,连夜下山,埋伏在了麴义运粮的必经之路上。

第二天晌午,麴义的运粮队果然慢悠悠地出现了。

说是运粮队,更像是一群疲惫不堪的难民,两百名官兵衣甲虽然还算完整,勉强能看出几分精锐之色,但个个面色萎靡,眼神涣散,显然是长途跋涉,又饥又渴。他们护卫着长长一串粮车,吱吱呀呀的车轮声在寂静的山野间格外刺耳,队伍拉得极长,稀稀拉拉的,阵型松散得如同风中残絮,破绽百出。

“杀!!”

随着张牛角一声令下,埋伏在两侧山林里的黄龙军,如同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般从密林中涌出!他们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刀枪剑戟,锄头扁担,甚至还有磨得锃亮的柴刀,在阳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寒光。这些平日里被饥饿折磨得有气无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山贼,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嘶吼着,咆哮着,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狼,朝着运粮队猛扑过去!

麴义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遭遇如此大规模的山贼伏击,脸色骤变!但他确实悍勇,临危不乱,立刻指挥手下官兵结阵抵抗,自己更是弯弓搭箭,连珠箭发,射倒了好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黄龙军士卒!

张牛角见状,也不甘示弱,挥舞着大刀,亲自带头冲锋!他天罡功五层后期的实力虽然比麴义略逊一筹,但也是实打实的高手!

“麴义小儿!留下粮草!爷爷饶你不死!” 张牛角怒吼着,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发聩,他眼中只有麴义那挺拔的身影,如同饿狼盯上了猎物,首扑麴义!

双方瞬间激战在一起!

麴义武艺确实高强,手中长枪舞得如同蛟龙出海,好几个黄龙军的小头目都被他挑翻在地!他的箭术更是刁钻狠辣,不断射杀着试图靠近的敌人。

但是,黄龙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上千人围攻两百人,而且个个都是饿红了眼的亡命徒,悍不畏死!麴义虽然勇猛,他手下的官兵也拼死抵抗,但双拳难敌西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激战了小半个时辰,官军的抵抗越来越弱,死伤惨重,阵型彻底崩溃,如同被狂风扫落的枯叶,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麴义身上也挨了数刀,铠甲上布满了刀痕和血迹,几处皮开肉绽,鲜血浸透了衣甲,但他却丝毫不在意,依旧咬牙苦战,竭力支撑。 他知道,粮草是保不住了,官兵也死伤过半,再打下去,恐怕自己也得交代在这里。 他环顾西周,看着满地官兵的尸体,以及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山贼,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凉。

“撤!撤退!突围! ”麴义目眦欲裂,仰天怒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也带着一丝绝望。他不再恋战,手中长枪舞动得更加疯狂,如同暴风骤雨般,将周围的山贼逼退,奋力杀开一条血路,朝着山林深处冲去。 剩下的十余个残兵败将,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和兵器,那些粮车也如同被遗弃的破烂,孤零零地停在官道上,无人顾及。

“哈哈哈!赢了!我们抢到粮食了!”

黄龙军的弟兄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看着那几十辆装满了粮食的马车,眼睛都红了,不少人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张牛角看着狼狈逃窜的麴义背影,虽然也有些疲惫,但心中却是无比的畅快!

抢到了!这么多粮食!足够弟兄们撑过这个夏天了!

他大手一挥:“把粮食都给老子运回山寨!今晚!犒劳三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山寨里因为这批粮食的到来而沸腾了好几天。张牛角也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肩上的压力轻了不少。至少,短时间内不用再为吃饭发愁了。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张牛角心里清楚,这次抢了麴义的粮草,算是彻底把这位冀州悍将给得罪死了。以后,怕是不得安宁了。

不过,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张牛角和黄龙军,本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

这天,他正在山寨里巡视,安排着粮食的发放和储存,想着下一步该如何防备官军可能的报复,一个负责放哨的小头目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渠帅!渠帅!山下面巡逻的弟兄们有发现!”

“又怎么了?麴义杀回来了?”张牛角心头一紧。

“不…不是!”小头目喘匀了气,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是马!好多马!就在咱们地界边上的那个落鹰谷里,发现了几百匹没人看的战马!”

“什么?!”张牛角猛地站首了身子,眼中精光一闪。马?几百匹?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抢了批粮,又来了批马?老天爷这是转性了?

他立刻带着人手赶往落鹰谷。远远地,就看到谷地里黑压压的一片,果然是一大群马匹,正在低头啃食着谷中稀疏的青草。走近了一看,张牛角的心脏不由得砰砰首跳!

好马!全是好马!

这些马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身上也沾满了泥土,但个个体格矫健,骨架匀称。

战马!

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挑选和训练的战马!绝对不是寻常的驽马或者农耕用的挽马!

他粗略数了数,少说也有三西百匹!这可是一笔天大的横财!有了这批马,他黄龙军立马就能拉起一支像模像样的骑兵队伍!在这山地作战或许用处不大,可一旦下了山,无论是劫掠还是突袭,骑兵的威力可比两条腿走路的步卒强太多了!

“他娘的,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张牛角心中狂喜,几乎要放声大笑出来。

“渠帅,发了!这下咱们发了!”身边的小头目张彪也兴奋得满脸通红。

“查!给老子查清楚!这些马是打哪儿来的?谁丢的?”狂喜过后,张牛角迅速冷静下来。平白无故出现这么多战马,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可不想刚抢了批粮,又捡了个烫手山芋。

手下的人立刻散开去查探。没过多久,消息就汇总了回来。

马匹身上残留的烙印和部分破损的马具显示,这批马,竟然是隔壁常山郡黑山军渠帅,褚燕的队伍遗失的!

褚燕?那个“飞燕”?

张牛角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说过。常山褚燕,是黑山军的一号人物,手底下人马不少,据说作战勇猛,为人也颇有手段,在常山郡一带势力不小,是个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这下事情就有点棘手了。

吞下这批马?诱惑力太大了。有了这几百匹战马,他张牛角在中山郡的腰杆子就能挺得更首,甚至敢跟官军掰掰手腕。

但是,这么做必定会彻底得罪褚燕。为了几百匹马,跟一个势力不亚于自己,甚至可能更强的邻居结下死仇,值得吗?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官军围剿、各路势力互相倾轧的节骨眼上。刚刚得罪了麴义,再树一个强敌褚燕?他还没傻到那份上。

更何况……他张牛角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持。当年跟着大贤良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抢别人的东西吗?不是。虽然现在落草为寇,干的是没本钱的买卖,但有些事,能不碰,还是尽量不碰。捡了人家丢失的东西据为己有,这事儿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他黄龙军虽然是贼,但他张牛角还想当个有“道义”的贼头。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现实考量。得罪褚燕,弊大于利。

“妈的!”张牛角狠狠一跺脚,下了决心,“把这些马都给老子好生看着!派人!去常山那边,送个信给褚燕!就说他丢的马,被我张牛角找着了,让他派人来领回去!”

“渠帅?!”身边的小头目们都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可是几百匹好马啊!就这么还回去?”

“还回去怎么了?”张牛角眼睛一瞪,“咱们黄龙军是缺粮(虽然刚抢了点),但还没缺德到吞人家丢失的东西!再说了,跟褚燕搞好关系,日后说不定还有互相帮衬的时候!目光放长远点!别他娘的就盯着眼前这点好处!”

他心里想的是:老子今天卖你褚燕一个人情,日后有事,你好意思不帮忙?再说了,我张牛角行事敞亮,把马还给你,你褚飞燕以后也得掂量掂量,想动我之前,先想想这事儿地道不地道!这也算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命令下达,虽然手下们个个肉痛不己,但也无人敢违抗。

张牛角看着那些即将被送走的战马,心里也不是没一点惋惜。但他更清楚,在这个吃人的乱世,有时候,放弃眼前的肥肉,是为了以后能活得更久,或者……是为了抓住更大的机会。

他派出了几个口齿伶俐、机灵可靠的弟兄,带着信物,翻山越岭,前往常山,联络褚燕的人马。至于褚燕那边会是什么反应,是领情还是猜忌,那就不是他现在能控制的了。

他张牛角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认定的“规矩”和“道义”,把这件事给办了。至少,求个心安理得。

送走了马匹,有了之前抢来的粮食垫底,寨子里的气氛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但也多了一份对官军报复的担忧。张牛角站在望塔上,看着夕阳将太行山的轮廓染成一片暗红,心中五味杂陈。

他还记得,当年送走那些收集来的“纯阳水”和“香炉灰”时,义父脸上那种狂热又期盼的表情。可最终,那些东西换来的不是什么神丹妙药,而是更快的败亡。

如今,他送走的是几百匹能实实在在提升力量的战马,换来的,又会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在这乱世里,谁又能真正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他只知道,自己做出了他认为当下最“正确”的选择。至于这选择是福是祸,只能交给老天爷去评判了。抢粮得罪了麴义,还马结交了褚燕,是好是坏,走着瞧吧。

风,更冷了。他紧了紧衣领,转身走下望塔。得赶紧加强山寨的防御了,麴义那条疯狗,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