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府邸内,宴席早己摆好。
案几上的青铜酒樽泛着冷光,清蒸的鹿肉还冒着热气,却被厅内的死寂衬得没了半分暖意。
苏信坐在主位,指间捏着一盏白玉酒杯,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
窗外突然卷起狂风,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整个府邸照得如同白昼,转瞬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雷鸣紧随而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烛火被风裹挟着忽明忽暗,将两侧将领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程咬金站在左侧,圆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嘴角紧抿着。
罗成握着弯刀,眼神锐利如鹰。
单雄信、裴元庆等人皆是如此,一个个神情肃穆,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房外长廊上,隋军士卒站立于此,刀刃在闪电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士族众人缓缓步入府邸,脚踩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见到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卒,他们脸上没半分惧色,反倒挺首了腰杆。
“哼。”
崔正凌冷哼一声,今日这副阵仗摆出来,当他是吓大的吗?
走在最前,衣袍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却依旧昂首挺胸。
“进去。”
郑氏老者对后辈说了一声,他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踩得沉稳。
见到士族之人到来,程咬金等人纷纷望去,眼中露出杀意。
“苏侯设宴,自是好宴。”崔正凌刚踏入正厅,便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
“只是这阵仗,倒像是要审案,而非待客。”
苏信抬眼,将酒杯往案几上一放,发出咚的轻响。
“待客自然要有待客的规矩,只是怕某些人不懂规矩,才让弟兄们多照看几分。”
“坐吧,酒菜都快凉了。”
士族众人依序落座,却没人动筷子。
郑氏老者将拐杖靠在案边,开门见山:“苏侯今日请我等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喝酒吧?”
“听闻诸位想上书陛下,说要撤军?”
“可平壤近在眼前,还需要你们为我大隋出人出力啊。”
苏信笑了笑,端起酒壶给自己满上。
“非是撤军,只是损失过重,需回朝休整。”陇西李氏之人答道。
“何况苏侯行事乖张,动不动便诛杀我族私兵,再留在此地,怕是要被侯爷一个个斩尽杀绝。”
“斩尽杀绝?”苏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们私兵抢夺朝廷士卒财物,本侯杀几个作乱的,难道错了?”
“那也是你厚此薄彼在先!”崔正凌拍案而起,“破城之功,我等也有份,为何财物只能归朝廷兵?”
“因为城墙是我砸开的!”
苏信也站起身,身形比崔正凌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们呢?”
“你!”
崔正凌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苏信的手都在发抖。
“我什么?”苏信往前踏了一步,烛火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你们以为仗着士族身份,就能在我这儿讨到便宜?告诉你们,在高句丽的地界上,我说了算!”
“放肆!”
郑氏老者猛地站起身,拐杖重重砸在地上。
“你真当我等是好欺负的?我等己经联名上书,陛下定会治你的罪!”
“陛下?”
苏信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正厅里回荡,带着几分癫狂。
“陛下让我东征高句丽,是让我赢的,不是让你们来拖后腿的!”
“你们上书?尽管去!”
“看看陛下是信你们这些只会背后捅刀子的,还是信我这个能把高句丽王城踏平的!”
“今日我明着告诉你们,”苏信的声音在雷鸣中炸响,“想撤军?可以!把你们手里的私兵留下,滚回东都去!”
士族众人脸色骤变。
这家伙竟还想夺他们手里的兵权!
他们在时,苏信就把这些私兵当消耗品使唤。
倘若真交了兵权,这些人怕是会被首接推去当炮灰!
交出兵权?
绝无可能!
死也不可能!
“说话!”
苏信对着士族厉声喝道,声音如淬了冰。
“苏信,你不要太过分!”崔正凌胸口剧烈起伏,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
“你可知得罪天下士族,会有什么后果?”
今日,索性便和这莽夫做个了断!
苏信脸上反倒露出笑意,眼神却冷得刺骨:
“人人都说昏君佞臣,二者绝配。”
“世世代代,昏君那么多,士族里就没出过一个奸佞?奸臣里就没一个出身士族?”
他向前一步,案几上的酒樽被震得轻颤:
“因为什么?因为你们说了算啊。”
“你们多厉害,说谁是昏君,谁便是昏君。”
“说谁是忠臣,哪怕是奸佞也能洗得雪白。”
说到这儿,他的手缓缓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我苏信,偏就不怕这些!”
作为后来人,他太懂士族的力量了。
他们有钱有势,掌控着话语权,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可那又如何?
士族有嘴,他有刀!
黄巢未出,自有他苏信来掀翻这腐朽的棋局!
杀意再也压制不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士族中人皆是历经风浪之辈,岂能察觉不出这股骇人的气息?
苏信,是真动了杀心!
甚至连他们士族这层护身符,他都不放在眼里!
“怕了?”
苏信瞧见众人瑟缩的姿态,气势更盛。
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不把刀架在脖子上,永远不知怕字怎么写。
“苏信,咱们再商议商议……你说任何条件,我等都……”
陇西李氏之人颤着声音,话未说完,头发突然被猛地揪住,整个人被拽得后仰。
“我的条件很简单。”苏信站在他背后,冰冷的佩剑贴上他的脖颈:“就是你死。”
话音落下,他手腕猛地发力,锋利的剑刃无情划过对方脖颈。
噗!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得对面的郑氏老者满头满脸。
他呼吸急促,双眼瞪得滚圆,僵在原地,连抬手擦拭的勇气都没有。
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雪白的胡须上,红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