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检修。麻烦开下门,检查一下管道。”
门外传来的声音平稳、克制,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程式化腔调,在死寂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凌绝尘粗短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中,感受着那缕源自“源点”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灵活与敏锐。
指腹能清晰分辨出廉价沙发人造革上每一道细微的纹理,这具沉重躯壳带来的枷锁感,似乎也因这微不足道的强化而减轻了亿万分之一。
但这敲门声,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那丝新生的微光。
元神深处,属于绝尘剑仙的冰冷警觉瞬间拔升到极致。
物业检修?
凌晨时分?
在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规则怪谈,身体还残留着污血腐蚀的隐痛和剧烈透支的虚弱,门外就恰到好处地响起了敲门声?
巧合?不。在修行万载的认知里,过分的巧合,往往意味着精心编织的陷阱,或是……
某种存在的注视。
他庞大的身躯依旧陷在沙发里,没有立刻动弹。
肥肉堆积的脸上,那双被挤压得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深处是万年不化的寒潭。
元神之力虽然被这具朽木般的躯壳死死禁锢,无法外放探查,但那份历经无数生死磨砺出的、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描着门外的气息。
没有浓烈的血腥味,没有非人的疯狂嘶吼,也没有规则力量那种冰冷混乱的强制烙印感。
门外只有一道呼吸声,平稳,悠长,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节奏感,以及……一种淡淡的、类似于金属和硝烟混合的、极其细微的独特气味。
是人。而且,绝非普通的物业人员。
凌绝尘的元神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
看来,这方世界的“秩序维护者”,嗅觉倒是比想象中要敏锐一些。血色公寓的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某些存在。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沙发深处拔起自己三百多斤的身躯。
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牵扯着过度使用后的酸痛,骨骼发出细微的呻吟。
心脏在薄弱的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撞击着脆弱的肋骨,带来阵阵眩晕。
他刻意加重了呼吸,让那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走到门边,短短几步路,额头上己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油汗。
他故意弄出更大的动静,脚掌沉重地拖沓在地板上,碰倒了门边一个空的可乐罐,发出“哐啷啷”的噪音。
透过布满污渍和指纹的猫眼,视野扭曲模糊。
只能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制服的身影轮廓,中等身材,微微低着头,一顶印有模糊物业logo的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凌绝尘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般穿透了那廉价的伪装,精准地落在那人垂在身侧、指关节异常粗大、布满老茧的右手上——
那是长期握持某种特定器械留下的印记。
“谁……谁啊?”
凌绝尘开口,声音嘶哑、浑浊,带着长期不与人交流的艰涩和浓重的喘息声,完美复刻了记忆中“林辰”那社恐死宅的腔调,甚至刻意加入了一丝被惊醒的慌乱和被打扰的不耐烦。
“物业,检修管道。楼下反映你这可能有漏水。”
门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漏……漏水?没有啊……”
凌绝尘一边用肥胖的身体笨拙地顶住房门内侧,一边摸索着门锁链。
金属链条发出哗啦啦的刺耳摩擦声,他故意磨蹭了十几秒,才慢吞吞地解开反锁,将门拉开了一条仅容半张脸探出的缝隙。
一股比室内更浑浊、带着尘埃和淡淡消毒水味的空气涌了进来。
门外站着的男人,约莫西十岁上下,面容普通,属于丢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深蓝色的工装制服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和裤腿都沾着些许灰尘,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
但凌绝尘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对方隐藏在鸭舌帽阴影下的眼睛——那不是维修工该有的眼神。
平静、锐利、如同鹰隼,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穿透力,在他肥胖的脸上和门缝内的环境飞快地扫视着,不放过任何细节。
更关键的是,对方看似随意垂在身侧的左手,袖口处露出一截黑色的、类似腕表表盘的东西,表面极其细微地闪过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绿光。
测谎?能量探测?凌绝尘元神冰冷。
果然是有备而来。
“师傅……真没漏水,我睡得沉……”
凌绝尘努力将肥肉堆积的脸挤出一种茫然和睡眼惺忪的憨态,眼神躲闪,不敢与对方锐利的目光对视,只是盯着对方沾灰的工装裤脚。
“例行检查,理解一下。”
自称物业的男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透过门缝看得更清楚。
“昨晚,大概凌晨三点左右,你这栋楼发生了点异常状况,动静不小。你住顶楼,离得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或者……听到什么?”
他的语速不快,咬字清晰,每一个问题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刺向核心。同时,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凌绝尘脸上的每一寸肌肉变化,袖口下的仪器也处于工作状态。
凌绝尘的心脏在对方提到“凌晨三点”时,本能地加速了跳动,脆弱的血管突突作响,带来一阵眩晕。
他强行压下元神深处翻腾的冰冷杀意和那属于剑仙的不屑,让属于“林辰”的恐惧和茫然彻底占据这具皮囊。
他猛地瞪大了被肥肉挤压的小眼睛,里面瞬间布满血丝,流露出真实的生理性惊恐(源于身体的不适和对方气势的压迫),嘴唇哆嗦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冤枉的委屈和社恐人士特有的激动:“动……动静?!有!有啊!隔壁!隔壁那个傻逼打游戏!开黑!鬼吼鬼叫!摔键盘!吵得我一晚上没睡好!我……我还想投诉他呢!是不是他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语无伦次,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肥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手指下意识地抠着门框上脱落的油漆皮,将一个被噪音骚扰、胆小易怒又不敢正面冲突的死肥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