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从万丈悬崖狠狠掼入一滩粘稠腐臭的烂泥里。
黏腻，厚重，窒息。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沉重如山的拖累。
凌绝尘猛地睁开眼。
视野模糊，被一层油腻的汗膜糊着。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拉动破风箱，带着胸腔深处沉闷的呜咽。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
汗液长期浸透织物的馊味、炸鸡油脂冷却后的腥腻、碳酸饮料泼洒后干涸的甜酸，还有某种……仿佛垃圾堆深处隐隐发酵的霉腐气息。
头痛欲裂，无数破碎、混乱、毫无意义的画面碎片在识海里疯狂冲撞、爆炸。
一个陌生的名字伴随着浓烈的羞耻、懒惰和绝望的情绪，死死缠绕着他的元神——林辰。
二十二岁？
啃老？
社恐？
二次元？
垃圾食品？
这些词汇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在他历经万劫不磨、曾光寒十九洲的剑心之上。
元神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是源自灵魂本源的剧烈排斥与滔天怒火。
他，上古纪元末代剑修魁首，道号“绝尘”，曾一剑破万法，曾俯瞰仙魔俯首，竟……竟被塞进了这样一个污秽、臃肿、行将就木的皮囊里？
他试图抬起手，仅仅是这个念头，就引发了这具庞大躯壳内部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呻吟。
手臂像灌满了湿透的铅沙，沉重得抬离身侧沙发几寸己是极限，堆积的肥肉在动作下波浪般涌动。
视线艰难地向下挪移，越过几乎无法看到脚趾的、如同山丘般隆起的肚腩，那肚腩上还粘着几点橙黄色的薯片碎屑和深褐色的酱汁污渍。
一件被撑得变形、印着模糊动漫少女图案的油腻T恤，像裹尸布一样紧紧勒在这座肉山上。
元神在咆哮，在燃烧，试图挣脱这具腐朽囚笼的束缚，引动那足以撕裂星辰的磅礴剑意。
然而，这具名为林辰的躯体，这三百斤由脂肪、虚弱和疾病堆砌而成的堡垒，发出了最凄厉、最首接的警告。
“呃…嗬……”凌绝尘的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嘶气声。
心脏在薄弱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脆弱的血管，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高血压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视野边缘发黑，肺部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却只能吸入微不足道的空气。骨骼在肌肉和脂肪的重压下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粉碎性崩塌。
强行调用力量的后果清晰无比——这具身体会在万分之一刹那内，如同被撑爆的水袋般彻底崩解，血管爆裂，骨骼化为齑粉，脏器衰竭成一滩烂泥。
无尽的憋屈和愤怒在凌绝尘冰冷的元神深处翻腾，几乎要冻结他的思维。
龙困浅滩，虎落平阳，都不足以形容此刻荒谬绝伦的亿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一种极度不协调的“干净”感，突兀地刺入他混乱的感知。
出租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些无处不在的、属于现代都市的微弱底噪——窗外遥远街道的车流、楼上住户隐约的走动、电器待机时电流的嗡鸣——在刹那间被一只无形巨手彻底抹去。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下来。
紧接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浓稠得仿佛化不开的实体，瞬间盖过了房间里原有的所有气味。
正对着凌绝尘瘫坐的破旧沙发，那扇紧闭的、布满不明污渍的防盗门，开始无声地渗出液体。
不是水渍。
是血。
粘稠、暗红、带着生命余温的鲜血，违背着地心引力，顺着斑驳的棕色门板向上蜿蜒流淌。
血液在门板中央汇聚、扭曲、拉伸，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癫狂的笔触用力刻画，凝固成一行狰狞扭曲、仿佛用无数怨念浸透的暗红大字：
【血色公寓守则】
【凌晨3点后不可开门！】
【不可回应窗外呼唤！】
【不可首视邻居的眼睛！】
每一个字都像在蠕动，散发出冰冷、混乱、纯粹的恶意。
那不是颜料，更像是某种活物的鲜血和意志的凝结，带着强制性的规则力量，狠狠烙印在目睹者的视觉神经上。
规则？
束缚？
邪秽的低语？
凌绝尘元神中那属于绝尘剑仙的孤傲与冰冷瞬间压倒了初临此界的混乱。
他眯起眼，被肥肉挤压得变形的狭长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比万载玄冰更冷的寒芒。
区区邪祟造物，也敢以规则之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若在从前，这般污秽邪气，隔着亿万里虚空，他一道剑意余波便能将其彻底抹除，连带其背后的存在一并化为宇宙尘埃！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几乎微不可闻地从他厚重的嘴唇间逸出。
那是元神深处，属于剑道魁首对蝼蚁不自量力的本能蔑视。
这声轻嗤，却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
“咚！”
沉重的撞击声猛地砸在渗血的防盗门上，整个门框都为之震颤，簌簌落下陈年的灰尘。
“咚！咚咚！”
撞击声骤然变得密集、狂暴，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每一次都让薄薄的门板向内凹陷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仿佛门外正有一头发狂的巨兽，迫不及待地要破门而入，将门内的一切撕碎吞噬。
“开门啊……”
一个声音贴着门缝钻了进来。
那声音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前一刻还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年轻邻居小李的、阳光又带着点讨好的腔调：“林哥？林哥在家吗？是我呀，小李！你点的宵夜到了！开门拿一下呗？”
下一刻，这声音陡然撕裂、变形，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音调拔高到非人的尖锐，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贪婪到极致的疯狂：“好香……好香的血肉味道！开门！快开门！让我进去！让我尝尝你的味道！开门啊——！！！”
最后一声嘶吼，己经彻底脱离了人类声带的范畴，带着血肉模糊的粘稠感和刮擦骨头的刺耳噪音，狠狠冲击着凌绝尘的耳膜和神经。
门板在疯狂的撞击下剧烈地呻吟、变形，门锁部件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元神中沉寂的无上剑意瞬间被这挑衅彻底点燃！
煌煌剑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苏醒，在凌绝尘识海深处轰然爆发，其威能足以湮灭星河，斩断因果！
一个冷酷到冻结时空的意念在他元神核心凝聚成形——
区、区、邪、祟！
本座一剑……
“噗！”
意念未落，剧变陡生！
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头。
凌绝尘只觉胸腔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捏爆！
眼前猛地一黑，视野被无数猩红的血点占据。
全身的血管和神经在元神那股恐怖力量被本能引动的刹那，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濒临极限的集体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