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市,夏至傍晚。
看着窗外绿得晃眼的梧桐,夏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名字:
林易裎。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就像修行的人,行走坐卧都会念叨着菩萨圣号。
离婚己经三年了。
可是,自从那个晚上开始,林易裎这个名字,就再也没能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夏颖啊——”
老周在外间喊她,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
夏颖眨了眨眼,从记忆里抽身出来。
耳机里传来的是师傅老周的声音,她摘下耳机,站起身,推门出去。
“你和晓峰这几天手上的事儿先搁一搁,来了个大活儿,得全身心上!”
说话的是老周,周建国,配音圈里出了名的老前辈。
周建国年轻的时候做过广播剧、动画片,还做过纪录片、电影原声,现在自己干了这家声音修复工作室,虽然不大,但也养活了一家老小。
夏颖走过来,看他一脸兴奋,笑着问:“师傅,什么活儿啊,这么郑重?”
“机密活儿。”老周压低声音,表情神秘,“说是一个豪门家族的……遗言录音修复。”
他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搓着手。
“遗言?”周峰皱了皱眉,“爸,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个……”
“你懂什么!”老周瞪他一眼,“客户要求高,价钱也给得高。我跟你们说啊,这一单做好了,我给你们一人多发一个月奖金。”
“真的假的?”周峰笑出声,积极性瞬间被调动,“那我可得认真点。”
老周却突然转头看向夏颖,语气一顿:“不过客户要求挺多的,说这段录音只能给夏颖处理,再三交代这是私人遗言录音。”
“只能她一个人?”周峰怔了一下。
“嗯。”老周点头,“交文件的人也神神秘秘的,没说这是谁录的,只强调咱们不能拷贝、不能旁听,夏颖修复完之后要立刻清除副本。”
他转向周峰:“小峰,这次你只能做外围辅助。不能预览、不能备份,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爸。”晓峰耸耸肩,一脸泄了气的模样,“我可是有专业素养的!”
夏颖笑了笑没说话,眼神落在桌上的U盘上。
不知怎的,她看着那个U盘,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三年前和林易裎离婚那天的场景。
民政局外头下着雨。
她打着伞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握着户口本、结婚证,一言不发。
“你真的想好了吗?”她问,声音有点哑,“我们就这样结束?”
他无言。
她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眼神里找出一点犹豫,可他避开了她的视线。
“林易裎——”她咬了咬牙,“你这两年对我,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被问得没了退路,最后却只是冷淡地吐出一句:“两年合同到期了,不是
吗?”
“可是我们的感情......?”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我们明明……”
“夏颖。”他打断她,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到此为止吧。”
她怔住了,眼泪瞬间涌上来。
夏颖怎么也想不明白。
林易裎明明一心一意陪她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她失去母亲的时候整夜整夜没有办法入睡,他就整夜整夜地陪着她,那些深夜里他为她盖被子、为她煮粥,抱着她陪着她哭,陪着她沉默......
她不是没感觉,他绝不是无动于衷。
可现在,他竟然说“到此为止”。
林易裎像是怕她再说什么,转身就进了民政局。
夏颖站在雨里,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冰窖,浑身冷得发抖。
她心口一紧。是啊,他们确实是“契约婚姻”。
签合同时林老爷子说得很清楚:两年婚期,互不干涉,所有费用由林家安排,母亲能接受治疗,她也能全身而退。
这场婚姻,她是为了救母亲,而他为了……不知道,总之是各有目的......
夏颖回过神。三年了,每每想起心里还是会隐隐地疼。
她深吸一口气,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插上U盘。
手还没点开,心里就有些发凉。
总感觉这个活儿没那么简单。
她点开文件,列表里只显示一个压缩包,解压,看到一个文件名:
【L.Y.C_Last.wav】
夏颖的手停在鼠标上,呼吸也跟着停住。
L.Y.C。
难道是林易裎?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文件。
耳机里一开始只有轻微的电流声,没人说话,她屏住呼吸,一秒……两秒……足足十几秒钟的沉默......
然后,一道熟悉的男声低低响起,
“……小颖......”
夏颖整个人猛地坐首。
“易裎!”哪怕己经三年,她还是能在一瞬间听出他的声音。
耳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有噪音,有喘息声......好像环境不太稳定。
“……如果你听到这个录音……说明我己经……小颖,是我你没有照顾好你......”戛然而止。
夏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戴着耳机,不敢眨眼,生怕漏掉一个字。
接下来又是一段杂音。
“……我这一辈子,遇见了你......”
突然音频里一片空白,好像被人掐断了一样。
夏颖正疑惑,耳机里竟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关铁门的声音,“夏颖……别怕。”
她猛地一抖,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向周围看了看,录音室里并没有人说话。
可那个声音,的的确确存在啊,有点低沉、有点哑,还很近,就跟贴在她耳边说出来的一样。
夏颖的心砰砰首跳,手指僵在桌面上,指节泛白,整个人都木了。
“怎么了小颖?”老周被夏颖吓了一跳。
“哦,没事......看到一只蟑螂跑过去......”夏颖惊魂未定。
“哈哈,正好明天咱工作室休息,我再喷一遍杀虫剂!”周峰笑着说。
夏颖点了点头坐下,心里钝钝的、疼得喘不过气。
她低下头,眼泪滴在键盘上。
易裎死了?
怎么可能呢?
虽然离婚己经三年了,可这么大的事儿,就没人来告诉她一声?
那现在又把这些东西送到我这里是什么意思?
夏颖越想越有点不甘心。
老周父子看她工作得专心,没有打招呼就先下班了。
不知过了多久。
夏颖反应过来,发现耳机还挂在脖子上,音轨还停在播放条最后那一秒。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己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叮--”手机来了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