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如刀,永无止息地切割着思过崖的黑色岩壁,发出凄厉的呜咽。
石洞内,孤灯豆火摇曳,将苏沐盘坐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石壁上,更显寂寥。
苏沐闭目凝神,识海却非一片沉寂。
他正尝试将一缕心神,小心翼翼地绕过寂灭剑骨那深邃的平静。
如同最谨慎的探路者,沿着石榻之下那冰冷厚重的岩层缝隙,再次向下延伸。
目标是数百丈深处那片凝固的熔岩遗迹核心,那柄散发着凶悍灼热战意的焚天断剑。
“小子,悠着点……那玩意儿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残魂虚弱却警惕的声音在识海回荡。
苏沐没有回应,心神凝练如丝,寂灭真意包裹着这缕神识,远远地观察着那片死寂熔岩中唯一跳动的心脏。
那股沉睡不屈的焚天战意。
“寂灭为终,焚天为战……”
苏沐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
寂灭剑骨的气息是归于虚无的沉寂,是万物凋零后的平静。
而这焚天战意,则是永不屈服的咆哮,是浴血搏杀,焚尽八荒的决绝。
一静一动,一死一生.
看似对立,却又似乎……同源?
这个念头划过苏沐心间,凌霄剑尊的寂灭真意,源于其求道失败、身化秘境的遗憾。
而这焚天断剑的主人,其战意滔天,最终却折戟沉沙,被深埋地底,其意亦归于寂灭。
两者最终的归宿,竟都是这片死寂之地!
莫非……寂灭并非单纯的终结,而是某种力量在爆发或消亡后的必然状态?
焚天战意,是否就是寂灭之前的那场焚尽一切的辉煌之战?
他尝试着向那熔岩核心处送去一缕平和的气息。
嗡……
沉寂的熔岩核心,那柄暗红断剑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一股比之前温和许多,却依旧灼热滚烫的意念波动,缓缓传递回来。
“有反应!”
苏沐心头微震。
这温和的回应,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想!
寂灭与焚天,并非水火不容。
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像是阴阳的两面,战火燃尽后的灰烬。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在他识海中交织、碰撞,又隐隐形成一种奇特的平衡。
他感觉自己站在一条无形的界限上。
而他,正在尝试理解这条界限本身。
就在苏沐沉浸于这种玄妙感悟时,主峰,玄阳道人静修殿深处,并非只有他一人。
一道模糊的水镜悬浮半空,镜中景象正是思过崖石洞内苏沐盘坐的身影。
只是这水镜的视角更为奇特。
隐约映照出苏沐心神与焚天战意产生微弱共鸣时,周身气息那极其隐晦的波动。
寂灭的灰白与一缕灼热的暗红,在他气海中如同两条游鱼,若即若离地交织缠绕。
水镜前,除了玄阳道人,还站着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模糊的老者。
老者气息全无,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无法察觉其存在。
“如何?”玄阳道人声音平淡。
灰袍老者沉默片刻,模糊的面容下似乎闪过异色,声音沙哑:
“寂灭焚天,此子竟能引动地底那位的残念共鸣……匪夷所思。”
“凌霄的寂灭,与那位的焚天,本就是一体两面。他能触及此境,已非悟性可解,乃……宿缘。”
玄阳道人眼中精光一闪。
“你是说……”
“不可说。”
灰袍老者打断他,声音带着忌惮。
“那位的名讳,早已是禁忌。其传承现世,福祸难料。”
“此子身负双重因果,已成漩涡中心。宗门……恐难独善其身。”
玄阳道人眉头微蹙:
“依你之见?”
“静观其变。”
灰袍老者声音毫无波澜。
“思过崖乃天然屏障,亦是试炼场。他若能真正平衡寂灭与焚天,自有一番造化。”
“若不能……被任何一方吞噬,也是命数。宗门强行干预,只会引火烧身。”
“倒是那个小丫头……”
老者话锋一转,模糊的目光似乎穿透殿宇,投向第七峰方向。
“白若雪?”
玄阳道人神色微动。
“她与此子因果纠缠极深。”
灰袍老者声音带着难以捉摸。
“其根脚……连老夫也看不真切。只觉一片混沌,似有始祖气运庇护。”
“有她在侧,或可为此子挡去部分劫难,但也可能……引来更大的风暴。你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灰袍老者的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玄阳道人独自立于殿中,看着水镜中气息渐趋玄妙的苏沐,眼神深邃如渊。
灰袍老者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思过崖洞内,苏沐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他正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悟中,寂灭的平静与焚天的灼热,在他心神引导下,开始尝试着极其缓慢的交融。
微不可查的灰红色泽,悄然在他气海深处诞生。
这缕新生的气息虽然微弱,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潜力!
“这是……”
残魂虚弱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寂灭为基,焚天为引……小子,你竟在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真是疯子!”
苏沐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一抹极淡的灰红光芒一闪而逝。
他低头看向膝前的寂灭剑骨,又感受着地底深处那柄焚天断剑传来的苍凉战意,嘴角勾起。
这条路,或许布满荆棘,或许通向未知的深渊。
但此刻,他心中唯有坚定。寂灭与焚天,终将在他的手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而思过崖的孤寂,正是磨砺这锋芒最好的砺石。
洞外罡风依旧,洞内孤灯如豆,少年眼中的火焰,却已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