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晨雾还没散,演武场的青石地上己落了一层剑穗扫过的痕迹。林慕云收剑回鞘时,晨光恰好穿过云层,照在他棱角初显的脸上——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己近成年,眉眼像极了林寒,只是眼底的光更亮,带着股未经世事的锐劲。
“手腕再稳些。”林寒站在一旁,手里捏着根竹枝,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臂,“‘流云式’要的是圆融,不是快。”
林慕云低头看了眼袖口磨出的毛边,应了声“是”。这十年,他的日子像被精准划分的时辰:卯时练剑,辰时读经,午时修习内功心法,未时跟着父亲推演阵法,傍晚还要在药庐帮忙辨识草药。青云山在那场浩劫后渐渐恢复元气,重建的殿宇盖得比从前更结实,只是常驻的弟子多是中年以上的长辈,偶尔有几个年纪稍轻的,也多是沉稳寡言的性子。
他唯一的玩伴是后山的松鼠和檐下的燕子。有次练剑时,听见山脚下传来孩童的笑闹声,他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顿,被林寒的竹枝抽中手背:“分心了。”
紫云端着早饭过来时,正看见儿子独自坐在石阶上,手里转着颗石子,望着山下的方向出神。她放轻脚步走过去,递给他个温热的米糕:“在想什么?”
林慕云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局促:“没什么,娘。就是在想,山下的人……也会每天练剑吗?”
紫云的心轻轻一揪。这孩子什么都好,剑法学得比当年的林寒还要快,经史子集过目不忘,甚至能帮着玄清长老修订残缺的剑谱。可他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山巅的积雪,少见同龄人的鲜活气。
夜里,紫云坐在灯下缝补林慕云的剑袋,轻声对林寒说:“让慕云下山走走吧。”
林寒正在擦拭那把断过又重铸的“惊鸿”剑,闻言动作一顿:“山下乱。”
“可他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青云山。”紫云放下针线,声音软却坚定,“你教他剑法,教他道理,却没教他怎么跟人打交道。上次山下送来的货郎说,镇上的孩子会玩一种叫‘投壶’的游戏,慕云连听都没听过。”
林寒沉默了。他想起十年前那场血洗,总想着把儿子护得严实些,却忘了雏鹰总要离巢。少年眼底偶尔闪过的落寞,他不是没看见,只是不愿承认——自己的严苛,或许成了另一种束缚。
“让建始跟着他。”林寒终是松了口,“那孩子机灵,功夫也扎实,能护着慕云。”
建始是林寒三年前收下的小徒弟,比慕云大两岁,性子跳脱,常在练剑时偷偷给松鼠喂松果,是青云山上少数能让慕云偶尔露出笑意的人。
出发那天,林慕云换上了身寻常的青布衣衫,背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母亲塞的伤药和父亲给的一本《江湖纪要》。建始早等在山门口,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见他过来,献宝似的掏出个风车:“师兄你看!山下买的,风一吹就转!”
林慕云的嘴角微微扬起,接过风车捏在手里。
林寒站在山门内,看着两个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拐角,紫云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胳膊上:“放心吧,慕云长大了。”
山风拂过,吹起林寒的道袍。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在怀里哭鼻子的小不点,如今己能独当一面。或许,让他去看看人间的炊烟,听听市井的吆喝,比困在青云山的晨雾里,更能明白“守护”二字的分量。
山下的风带着泥土和麦香,林慕云捏着手里的风车,看着它在风里转得飞快,像朵不停歇的花。建始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远处传来赶车人的吆喝声,夹杂着卖糖葫芦的梆子响。
“师兄,我们先去镇上吃碗馄饨吧?我听货郎说,西街张记的馄饨,汤里放了虾皮,鲜得很!”
林慕云点点头,脚步轻快了些。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带着种从未有过的舒展。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等着自己,但握着风车的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觉得——下山的路,好像比想象中更有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