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起那支竖立的笔杆，粗暴地拽过旁边还在发抖的陈婷的手，硬按在上面，然后挑衅地瞪着高仁和杨丽，咬牙切齿：“来啊！谁怕谁！谁不来谁孙子！我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
高仁和杨丽惊魂未定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但庞渊的反应，让他们反而认定这是庞渊不甘心被耍，故意搞的“报复性”恶作剧。
“行！玩就玩！”
高仁强作镇定，带着被激怒的狠劲，重新把手按了上去，杨丽深吸一口气，也颤斗着伸出手，指尖冰凉。
唯独汪裕丰，他死死地盯着桌面，又惊恐地扫视着黑暗的四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不！不玩了！我不玩了！”
他猛地摇头，象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连滚带爬地撞开身后的折叠椅，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河滩的黑暗深处，身影迅速被夜色吞没。
“呸！胆小鬼！”
高仁朝着汪裕丰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试图用轻篾掩饰自己加速的心跳。
庞渊也冷笑一声：“废物！”
但围在桌边的四人，尽管表面维持着互相怀疑的僵持，内心深处那点强装的镇定，已经开始随着摇曳的篝火和深沉的黑暗而动摇。
空气冰冷粘稠！
庞渊不耐烦地催促，带着破罐破摔的狠劲，““你俩要是没胆子问，那我就问了！”
杨丽被激得脖子一梗，硬声道：“我是发起者，我来问！”
她定了定神，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斗，在寂静的黑暗中响起：
“笔仙，笔仙”
“你你是谁？”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那支被四只手按住的铅笔猛地一震！
一股冰冷、蛮横、绝非人类的力量骤然爆发，狠狠拉扯着他们的手指，笔尖像被一只狂暴的巨手攫住，在纸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啦的锐响，疯狂地、毫无规则地向着纸面的空白处猛力拖拽！
深黑色的杂乱线条瞬间刻满了纸面，力道之大，几乎要划破纸张。
这远超恶作剧的恐怖力量，让对峙的双方瞬间呆若木鸡！
“操！你他妈还玩？！”高仁惊怒交加地吼向庞渊。
“放屁！老子没动！是你们！！”
庞渊也慌了，手指被那股冰冷的力量死死钳住，动弹不得，他急得大吼：“我庞渊对天发誓！要是我搞鬼，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杨丽和陈婷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就在这互相指责、恐惧沸腾的顶点——
“啪嚓——！”
一声脆响！那支承受着狂暴力量的铅笔，竟从中间猛地炸裂开来！木屑飞溅，崩在四人脸上，带来深深的刺痛！
可就在庞渊三人还在惊魂未定之时，陈婷突然猛地抓住庞渊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们有没有听到”
“有人，在唱戏”
她的话音未落——
杨丽骤然倒抽一口冷气，眼睛死死瞪圆，瞳孔缩成了针尖！
她颤斗的手指，如同被冻僵般，直直地指向陈婷的身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顺着她指的方向，在篝火微弱光线与浓重黑暗的交界处，在陈婷身后的阴影里——
一件戏服。
一件鲜艳的刺目、却又陈旧的诡异的戏服，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宽大的水袖低垂，金线刺绣在暗处闪着幽微的光。
衣襟空荡荡地敞着
里面！空无一物
似乎，它就应该空着，等人来穿。
篝火早已不是温暖的橘黄，火焰摇曳着，吞吐着一种病态的幽绿。
那光映在杨丽三人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如同涂抹了一层尸蜡，冰冷而惨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绿光中，那件陈旧的戏服动了。
它并非疾射，而是飘了过来，无声地展开，向着杨丽的方向，缓缓滑来。
篝火绿焰猛地一窜，火舌燃烧扭曲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如同油脂滴落的“滋滋”声。
戏服依旧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匀速飘移，宽大的袖管和裙摆在静止的空气中微微起伏。
杨丽想后退，双脚却象被钉死在地上，只能徒劳地颤斗。
那戏服上繁复的刺绣花纹在幽绿的光下似乎活了过来，扭曲盘绕，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手指在蠕动。
五米四米三米！
一米！
篝火的绿光骤然暗淡了一瞬！
下一秒——
没有预兆，没有加速。
那件轻飘飘的戏服，轻柔地粘贴了杨丽的身体。
宽大的水袖无声地缠上她的手臂，沉重的衣襟复盖了她的前胸后背，繁复的领口瞬间裹住了她的脖颈！
幽绿的篝火猛地一跳，映照出四人脸上彻底崩溃的、极致惊骇的惨白。
而在戏服出现的刹那，李十三的脑海房间中，印表机激活，但吐出来的照片上，并不是一件戏服，而是一张狰狞而诡异的脸谱。
寄身物并不是那一件戏服！
脸谱绝非舞台上的油彩勾勒。
它扭曲、狰狞，仿佛是从最人脸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脸谱的色彩极其浓烈，如同干涸的血痂与腐败的淤青搅拌而成。底色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暗沉绛紫，上面用黑色的深红和刺目的惨白粗暴地涂抹出五官的轮廓。
最为可怕的是脸谱的嘴巴位置，它的嘴唇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嘴角直直地扯向耳根，它，似乎在笑。
仅仅是看着它，一种冰冷的恐惧感便顺着无形的视线，悄然爬满了李十三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沙漏再次流动起来，除了第一次遭遇鬼婴和李桦等诡异时，李十三很在意沙漏的流动速度，可之后遭遇诡异时，他都没怎么关注沙漏。
可这一次，沙漏流动的速度快得让李十三都无比吃惊。
李十三初步估算了一下，按照沙漏流动的速度，半个小时就能流完，所以他必须在半个小时内将这张脸谱封印。
而就在这时！
杨丽起身了，像被无形的丝线吊起，僵硬地站了起来。
只有她的眼珠还能转动，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泪水无声地涌出，划过苍白的脸颊。
她无声地哭泣着，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合，一串从未学过的、尖利扭曲的戏腔猛地刺破了死寂：
咿呀——
“好个热闹场！生旦净末丑”
随着这咿咿呀呀的唱词，她动了！
杨丽的手臂本该如花旦般柔美地向上扬起，做“托月”之姿。
下一秒，杨丽的手臂却象被一只无形手狠狠拧住，猛地向下一折！
“咔嚓！”
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她的右前臂以一个绝对不可能的角度向下弯曲，森白的骨茬刺破了皮肉和戏服的宽大水袖，鲜血瞬间染红了鲜艳的绸缎。
杨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球因剧痛几乎要凸出眼框。
“哪个是真腔？”
唱词未落，她的身体又猛地一拧。
本该是轻巧的“卧鱼”身段，腰肢却象被无形的铁钳夹住，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嘣”闷响。她的腰椎似乎承受不住这暴力的扭转，整个人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定在那里，象一个被摔坏又强行拼凑的人偶。
“你道是假戏真做？我偏要真魂假唱！”
这句唱腔带着一种疯狂的嘲弄。
杨丽的头本该随着唱词，优雅而缓慢地转向左侧亮相。
但她的脖颈却象生了锈的齿轮，发出“嘎吱嘎吱”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向了右边。
高仁瘫坐在地，裤裆湿了一片，牙齿咯咯作响，
庞渊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发白，脸上的肌肉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却不敢上前一步。
陈婷像被冻住了，瞳孔放大到极致，身体筛糠般抖着，连尖叫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们想要跑，可双腿却不听使唤，他们只能眼睁睁地当着观众，绝望地看着更加绝望的杨丽，唱着这一出死亡大戏。
“剥了画皮…露了本相…谁是豺狼谁是羊？”
唱腔陡然拔高，凄厉无比。
杨丽那被强行扭到右边的头颅，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继续施加着压力。
她的颈椎骨节在幽绿色的火光下发出令人心悸的爆响，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枯枝被接连踩断。
“唱！唱！唱！唱不尽这人世荒唐！杀！杀！杀！杀不完这腹中饥肠！”
每一声“唱”与“杀”，都伴随着颈骨更剧烈的错位声。
杨丽的头颅被硬生生拧转了一百八十度，后脑勺正对着前方，而那张因剧痛和恐惧完全扭曲的脸，则死死地“望”着后方无尽的黑暗。
她的身体还在唱，但那张脸却定格在一种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之中。
杨丽，死了。
可她，还在唱着！
“莫躲莫藏入了我的戏…便是我的粮…”
最后一句唱词如同叹息，带着冰冷的满足感。
“且看这…胭脂作血…水袖化肠…咿——呀——！”
那声拖长的“咿呀”尖啸如同鬼哭。
杨丽被彻底拧断脖颈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象一袋破败的棉絮，软软地向前扑倒。
鲜艳的戏服包裹着那具以非人角度扭曲的躯体，“噗”的一声闷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宽大的水袖摊开，浸在从她手臂伤口不断涌出的、温热的鲜血里。
幽绿的篝火跳跃着，映照着地上那滩迅速扩大的暗红，和那件红得愈发刺目的戏服。
场中，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