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沈初禾回屋取了件披风,就打算出发。
裴之聿怕沈初禾不自在,为她提前备好了一辆马车。
他叫人在里头铺了些软和的丝绸锦褥,放了几个靠垫,摆了些茶水和糕点,还给她拿了一个手炉。
沈初禾钻进这宽敞的大马车,舒服得都想要再睡一觉。
她靠着软垫坐好以后,撩开帘子往外头看,刚好瞧见了裴之聿左手一勒缰绳,右手按鞍,靴尖轻点马镫,利落地翻身上马。
沈初禾放下帘子:让他装到了。
——
此时,容谏还在家中纠结,到底要不要邀沈初禾出去玩。
昨日深夜,容谏仔细回忆,终于想起来,这裴之聿是何许人也。
他有些难以置信,但不得不承认。那人正是圣眷正浓的大理寺少卿。
几年前,侦破了京城女子失踪案,前几个月又查出了私盐一案。可以说前途无量,功劳赫赫。
而容谏自己,虽也入过金銮殿,但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如今他泯然于众,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作为的小官。在徽州碌碌无为,穷极一生,可能都走不到裴之聿现在的高度。
有这样珠玉般的情敌在前,容谏难免陷入了深深的自卑。
再加上他本就是个内敛的人,于是越发纠结。
“怎么还不出门?”宋大娘见自家儿子在门口站了这么久,忍不住问道。
“我……”容谏吞吞吐吐地说道,“沈姑娘会同意和我出去吗?”
宋大娘没好气地说:“人家去不去是一回事,你有没有胆量相邀是另一回事。你若连第一步都不敢迈出,那别的什么都是空谈。”
容谏觉得他母亲说得在理。于是理了理衣裳,便出门了。
他鼓起勇气,敲响了沈家的门。
何氏开了门:“容谏?你咋来了。”
容谏抿了抿嘴,开口道:“初禾在家吗?我想请她去听听戏喝喝茶。”
何氏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啊,真是不巧了,她刚出门。”
容谏心头一沉,转而又有些释然。
他己经猜到,是裴之聿先他一步了。
宋大娘见容谏一个人走了回来,有些好奇:“初禾呢?”
容谏回答道:“她有约了。”
宋大娘点点头:
“这不是很正常?初禾这么好的女孩子,受欢迎太正常不过了。机会啊,都是只有一次,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咯。”
容谏知道他母亲说得没错,但他还是有些扎心……
——
半个时辰后,他们站在了慈恩寺的山门下。
禅院深藏,古木参天。
寺庙里人来人往,香火缭绕。
沈初禾和裴之聿拾阶而上。
入了慈恩寺,他们先在小沙弥的指路下,在大殿外的香炉前焚香敬佛。
随后又入了殿内祈福。
大殿佛像前的蒲团上,此时正跪着一个妇人。
她一拜再拜,口中念念有词:“明年春闱一定要保佑我儿高中!一定要保佑我儿高中……”
“娘,我求完签了,我们走吧。”一个男子行至妇人身旁,把她扶了起来。
他们一转身,便和等在不远处的沈初禾她们西眼相对。
“怎么是你?”陆令仪耷拉着脸,走哪都能碰到这个沈初禾,真是晦气!
佛门圣地,沈初禾懒得与陆令仪争辩,索性首接无视他们,上前一步打算去叩拜佛像。
“我娘和你说话呢!”李闻舟见这么快沈初禾身旁就有了别的男子,还将他们视若无睹,语气里也带了怒意。
沈初禾淡淡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又是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我……”李闻舟被堵得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他和沈初禾的婚约早就取消了,现在他是在用什么立场和沈初禾说话呢?
陆令仪见儿子吃瘪,俨然己经忘记了上次在一禾塘门口,是怎么被吓回了家:
“带了个吃软饭的野男人就趾高气扬的了?本来以为你赚了些钱以后会有点长进,眼光会高点,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也是,恐怕我们闻舟,是你能接触到的最优秀的男子了吧。”
“优秀?”裴之聿嗤笑出声,“你是指这把年纪了,考秋闱,连经魁都没考上的废物?”
他早就暗中“收买”了大丫,自然也对沈家和李家退婚的事,甚至连李闻舟秋闱考了第九十名的事,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裴之聿这话同时戳痛了陆令仪和李闻舟的自尊心。
她拔高了音量,大喊大叫着:“你以为科举这么好考!你有本事去考个状元回来!”
沈初禾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人家可真是连中三元的状元!
方丈忍不住出言,提醒陆令仪:“这位女施主,佛门重地,禁喧哗,还望你注意言行。”
周围的人闻言,也齐齐往他们这看。
“行了娘,我们赶紧走吧!”李闻舟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心里又怪起了他娘。早点走不就行了!非要多嘴说那一句。
陆令仪心有诸多不满,也不愿得罪方丈,于是便被李闻舟拉着离开了。
“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裴之聿想安慰沈初禾。
沈初禾却满不在乎,像陆令仪这般无关紧要的人说话,沈初禾都当她是在放屁。
她和裴之聿寻了另一侧的蒲团,跪拜佛祖。
殿内檀香缭绕,佛像低眉垂目,慈悲而静默。
沈初禾双手合十,闭目默念心中所求。
她希望家里人身体健康,秀萍和肚中的孩子都可以平安,沈时雨院试顺利,以及……她能早日活下来。
待沈初禾睁开眼时,裴之聿正静静地望着她。
沈初禾利落地起身:“来都来了,我们去求个签。”
裴之聿点头应道:“好。”
……
禅室。
沈初禾轻轻摇动签筒,一只竹签“啪”的一声,落了地。
解签的僧人拾起竹签,念起上头的签文:“天南地北终相见,何必踌躇旧林间。欲解眼前迷津事,须向云天更阔处。”
他看了眼沈初禾,把竹签递了过来,缓缓道:“此签主运势将转。姑娘若遇事难决,不妨……往更远处走走。”
沈初禾闻言,微微一怔,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她紧紧地握紧了手中的竹签,好似握住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