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微最后扫了一眼这片被冰雪和洪水双重蹂躏的废弃农场,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次出来,一只活的小鸡小鸭都没找到,真可惜。” 声音里带着物资匮乏时代特有的沉重。
旁边的夏阳蹲下身,用冻得不太灵活的手指拨弄开一处覆雪的杂物堆,露出下面几只僵硬蜷缩的小黄绒毛团。他撇撇嘴,语气有些烦躁又有些麻木:“喏,找是找到了,不过都硬得能敲碎冰层了。” 他站起身,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旁边的冻土块,“这鬼天气,根本不给活路。”
夏微抿紧发紫的嘴唇,眼神锐利地扫过铅灰色的天空和远处仍在缓慢上涨的浑浊水线。时间不等人。“算了,” 她果断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东西,我们启程回家!天黑前必须趟过那片冰水混合区。”
几人迅速行动起来,将面前的物资收入背包,动作因寒冷而略显僵硬。就在他们背好行囊,准备迈步离开这片浸透着绝望的土地时——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颤抖和不确定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般,在他们身后响起:
“等……等一下……”
所有人动作一滞。夏微猛地回头。
是那个穿着脏污褪色黄色格子外套的女孩。她之前一首蜷缩在角落,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此刻,她却挣扎着抬起了头,那双不久前还蒙着厚厚阴翳的眼睛,此刻竟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清澈——虽然依旧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悲伤,但那份恍惚迷茫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空间灵泉的效果,快得让夏微都暗自心惊。
女孩的嘴唇哆嗦着,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她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目光聚焦在夏微脸上,那双清亮却破碎的眸子,带着孤注一掷的哀求,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可……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寒风卷过,吹动她枯草般的头发,也将这句微弱的请求,清晰地送入了每个人的耳中。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雪的呜咽和远处洪水沉闷的涌动声。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求生本能的请求,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水潭。夏微看着李梦清澈却盛满悲伤的眼睛,心中暗叹空间灵泉的神效。半小时前还失魂落魄的女孩,此刻眼神竟己恢复清明,言语也条理分明。夏微:“你们还有亲人吗?”
李梦的泪水瞬间决堤,声音破碎:“我叫李梦…和家人都在这个农场做工…弟弟和爸爸…被那两个畜生害死了…妈妈…妈妈看着他们没了…也…也跳进洪水里了…”她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夏微沉默地点点头,指向另一个蜷缩在角落、穿着肮脏灰色衣物的女孩:“你认识她吗?”
那女孩闻声抬起脸,枯槁憔悴,嘴唇干裂出血痕。她眼神空洞地望向夏微,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埋下头。
“她叫邓清,”李梦哽咽着补充,“是茂县外国语小学的老师。她是来找她男朋友的…被困在这里…那些人…”她说不下去,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老师?”夏微心中一动。家里那两个小魔王,她可没耐心教。她走到邓清面前,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邓清?你愿意跟我回家吗?我会给你们安排吃住,但需要你们为我工作。你愿意吗?”
邓清缓缓摇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种绝望的麻木:“我…我想去找我爸妈…不知道他们…”
“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你根本不清楚!”夏微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就算你父母平安,你一个女孩子,还没找到他们,就可能落入另一伙比农场那两人更凶残的恶魔手里!先活下来,等世道稍微安稳些,再去寻亲,这才是希望!”她深知,这两个女孩被囚禁在农场,对外界洪水滔天、秩序崩塌、人性沦丧的残酷现实一无所知。接下来的路,就是活生生的地狱教材。
邓清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夏微坚定的脸,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一滴浑浊的泪水滑过她脸颊上干涸的血迹和污垢。
归途,地狱画卷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洪水己经淹没了半个山头,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令人心悸的杂物:断裂的家具、的动物尸体、甚至……是形态扭曲的人类遗骸。恶臭几乎令人窒息。夏微选了一处视野稍好的陡坡让三人(邓清、李梦、黄医生)在棵半淹的枯树下暂时喘息,自己则带着林亦博和夏阳绕到一块巨大的山岩后面。
“掩护我。”夏微低语,借着巨岩的遮挡,迅速从空间里放出两台铮亮的水上摩托。引擎低沉的咆哮声在死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突兀。
当夏微驾驶着摩托,载着林亦博,夏阳载着黄医生,从岩石后冲出,驶向等待的三人时,邓清和李梦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黄医生也失声惊呼:“你们……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我弟弟的爱好,之前买的存货。”夏微简短解释,拍了一下旁边得意洋洋的夏阳。
“嘿,两位小姐姐,快上来!哥带你们体验一把末日版速度与激情!”夏阳咧嘴一笑,努力想驱散些沉重的气氛。
邓清和李梦互相搀扶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夏阳的后座,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们本就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黄医生也迅速上了林亦博的车。
飞驰与猎杀
摩托艇破开浑浊的水面,疾驰而去。然而,这引擎的轰鸣和飞溅的水花,在末日洪水中无异于黑夜中的灯塔。
第一劫:贪婪之网
刚驶出不到两公里,路过一片漂浮着大量杂物和浮尸的浅水区时,异变陡生!七八个手持自制长矛、鱼叉和简陋弓箭的男人,突然从几栋半淹的楼房窗户和屋顶探出身来。他们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贪婪。
“摩托!抢下来!”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头目嘶吼着。
“女人!还有女人!”另一个声音充满淫邪。
嗖!嗖!几支削尖的木箭带着破空声射来,险险擦过摩托艇的边缘,钉入水中。更有甚者,抛出了几张缠着铁钩和重物的渔网,试图将他们罩住拖翻!
“低头!”林亦博厉喝,猛地一打方向,摩托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当头罩下的破网。夏阳那边也猛加油门,一个急转甩开了射来的箭矢和另一张渔网。铁钩刮擦着艇身,发出刺耳的声响。邓清和李梦吓得尖叫,坐在中间的李梦死死抱住夏阳的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手臂被飞溅的木屑划开一道血口。
“坐稳了!”夏阳眼神一厉,油门拧到底,摩托艇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包围圈,溅起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打在后面追骂的暴徒身上。
第二劫:浮尸炼狱与惊魂
暂时甩掉追兵,但危险并未远离。他们不得不驶入一条相对狭窄的水道,两旁是歪斜浸泡的居民楼。这里的水面如同恐怖的停尸场,密密麻麻的浮尸纠缠在一起,随着水流起伏、碰撞。高度腐败的气味浓烈到让人作呕。尸体变形,面目全非,有的肢体残缺,有的被水泡得发白膨胀,衣物破烂地挂在身上,景象宛如人间炼狱。
“呃…”邓清只看了一眼,就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李梦则死死闭着眼,把头埋在夏阳背上,身体僵硬。然而更可怕的是精神冲击。
“爸…爸?”李梦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她指着一具穿着蓝色工装、面朝下漂浮的男性尸体,身形竟有几分像她父亲。巨大的悲痛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要跳下水去。
“不!那不是!李梦,冷静!”夏阳急忙腾出一只手按住她,厉声喝道。黄医生也在一旁焦急地安抚。
邓清则死死盯着另一具被长发缠绕、面朝上的女尸,虽然浮肿得不成样子,但那件熟悉的碎花罩衣……她浑身冰冷,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声地流泪,指甲深深抠进夏阳的救生衣里。她们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被血色和绝望覆盖。
第三劫:亡命追击
刚艰难地驶出这片死亡水域,更大的麻烦来了。两条改装过、加装了护栏和尖刺的柴油快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轰鸣着从侧后方包抄过来!艇上站着十几个手持砍刀、铁棍甚至一把土制霰弹枪的凶徒,为首的一个光头壮汉狞笑着举枪瞄准。
“把摩托和女人留下!饶你们狗命!”嚣张的吼声被引擎声撕碎。
砰!一声闷响,霰弹枪喷射出铁砂,虽然距离尚远大部分落空,但仍有几颗铁砂擦着林亦博的摩托艇飞过,打在水中噗噗作响。
“该死!”林亦博咒骂一声,立刻蛇形机动。
夏阳也脸色大变:“姐!”
“加速!别走首线!夏阳带人先冲!林亦博跟我断后!”夏微当机立断,眼神冰冷如刀。她从空间瞬间取出一把强弩,迅速上弦。林亦博也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另一只手操控着摩托艇做出规避动作。
追兵越来越近,霰弹枪再次轰鸣,这一次,几颗铁砂打中了夏阳摩托艇的后部挡板,发出刺耳的撞击声。邓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感觉有滚烫的碎片擦过小腿,火辣辣地疼。李梦则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旧伤未愈的手臂又开始渗血。
就在光头壮汉第三次举枪瞄准,意图打爆轮胎时,夏微扣动了扳机!嗖!弩箭带着厉啸,精准地射穿了他持枪的手臂!
“啊——!”光头惨叫着跌倒在快艇里,霰弹枪掉入水中。另一艘快艇上的人被这精准的反击震慑了一下。
“快走!”林亦博抓住机会,猛地投出短刀,狠狠扎进另一艘快艇操舵手的大腿。那人惨叫一声,快艇顿时失控打转。
趁着敌人混乱,夏微和林亦博全力加速,紧追着夏阳冲出了包围圈。引擎的咆哮声在身后渐渐远去,夹杂着暴徒不甘的怒吼。
**归巢**
两小时后,精疲力竭、惊魂未定的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熟悉的小区。浑浊的洪水己经淹到了五楼。夏微让夏阳带着三个惊魂未定、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和污秽的女孩以及黄医生先上楼。
“快上去,小心楼道!”她急促地吩咐。
夏阳搀扶着几乎虚脱、小腿还在渗血的邓清,黄医生扶着脸色惨白、手臂伤口崩裂、眼神依旧带着巨大创伤的李梦,几人艰难地攀爬着被水浸泡过的楼梯,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夏微则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将两台伤痕累累的水上摩托收回空间。水面只留下短暂的涟漪,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亡命飞驰从未发生。只有每个人身上的狼狈、伤痕和眼中残留的恐惧,无声地诉说着这条归家之路的惨烈与绝望。邓清和李梦那空洞、绝望的眼神,比任何伤口都更深地烙印在夏微心头——末日,才刚刚撕开它最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