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巨兽般的厂房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被一层厚达数米的、泛着死寂幽蓝光泽的冰甲紧紧包裹。凛冽如刀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发出凄厉的尖啸,在空旷死寂的厂区肆意穿梭。夏阳、林亦博和夏微三人紧紧依偎着,每一步都踏在坚硬如铁的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每一步都需要互相借力,才能稳住身形不被刺骨的寒风掀翻或滑倒。他们的眉毛、睫毛乃至呼吸面罩的边缘,都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呼出的气息瞬间在空中凝成冰雾,又被狂风撕碎。
终于,那扇扭曲变形、如同怪物巨口的厂区大门出现在眼前。门上垂挂的冰柱粗壮如成年人的手臂,末端尖锐如矛,闪烁着不祥的寒光,像是冻结了千百年的獠牙。门卫室的窗户玻璃早己粉碎,被厚厚的冰雪填满,仅剩的缝隙里,隐约可见一具人形轮廓。那是一位保安,以一种僵硬的姿态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身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如同被封在琥珀中的昆虫。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骇与痛苦之中,空洞的眼窝里似乎还残留着对骤然降临的冰封地狱的恐惧。冰晶覆盖了他的睫毛和半张的嘴唇,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脆弱与终结的冰冷。三人沉默地驻足片刻,夏微下意识地抓紧了夏阳的手臂,林亦博则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环境。他们没有言语,只是对着那无声的逝者微微颔首,一种沉重的默契在寒风中传递——不能打扰逝者的安息。
他们绕过门卫室,小心翼翼地踏入厂区深处。眼前景象令人窒息。庞大的水泥窑、高耸的预热塔、纵横交错的输送带和料仓,这些昔日轰鸣运转的钢铁巨兽,如今全被晶莹剔透却又坚硬无比的寒冰彻底封印。冰层扭曲了它们原本的线条,赋予它们狰狞怪诞的姿态。巨大的齿轮被冻结在半空,像猛兽张开的巨口;悬臂被冰包裹成扭曲的触手;庞大的筒仓则如同蛰伏的冰霜巨怪,沉默地俯视着渺小的闯入者。冰层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出幽冷的蓝绿色泽,空气中弥漫着钢铁锈蚀和冰雪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死寂是这里唯一的旋律,只有风穿过钢铁骨架缝隙时发出的、如同亡魂呜咽般的尖锐呼啸。
“这边!”夏阳的声音在面罩后显得沉闷,他指向一扇巨大的、被冰雪半掩的铁门。林亦博和夏阳合力,用携带的撬棍艰难地破开冻结的门轴。门后,是一座被冰雪覆盖、但依然能看出轮廓的乌黑“小山”——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之一,宝贵的煤炭。
“姐,看你的了。”夏阳喘着粗气,白雾从面罩边缘喷出。林亦博默契地站在夏微身后稍远的位置,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同时为她挡去一部分侧面吹来的寒风。
夏微点点头,集中精神,无形的空间之力从她身上蔓延开来。她紧闭双眼,额角因为专注而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又在极寒中凝结成冰。意念如同无形的手,深入冰冷的煤堆,将这座维系生存希望的“小山”一点点纳入她的空间。这个过程缓慢而耗费心神,二十分钟在刺骨的严寒和全神贯注下显得格外漫长。夏阳和林亦博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夏阳甚至轻轻扶住她的胳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暖意。当最后一捧煤炭消失,夏微身体晃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
“好了,我们快…”夏微刚开口,手电筒的光柱无意扫过旁边一个低矮的仓库。透过破碎的窗户,里面竟是码放得异常整齐、如同灰色砖块般的水泥袋!虽然仓库顶棚有些破损,落入了不少冰雪,但大部分水泥袋保存完好。
“水泥!”夏微疲惫的眼中瞬间燃起光亮,“林亦博,夏阳!这些我们也要带走!重建家园,少不了它!”
林亦博立刻赞同:“对,不能错过!走!”他率先走到破碎的窗前,小心地清理掉窗框上尖锐的冰凌和碎玻璃。“小心点,我扶你进去。”他对夏微伸出手。
夏微点点头,在林亦博有力的支撑下,小心翼翼地爬过布满冰碴的窗框。仓库内部比外面更冷,寒气仿佛能穿透骨髓。她迅速集中精神,开始收纳。空间之力再次涌动,灰色的水泥袋成片消失。就在收纳接近尾声,夏微心中稍松一口气时,异变陡生!
仓库深处,一个原本被水泥袋遮挡、因低温而变得极其脆弱的金属货架,似乎因为重量的突然改变失去了平衡,又或许是因为持续的极寒让金属达到了疲劳极限。只听“嘎嘣”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哗啦啦——”巨响!那个三米多高的沉重货架,裹挟着上面残留的少量水泥袋和凝结的冰块,如同冰山崩塌般朝着夏微所在的位置轰然倒砸下来!
“姐!!”窗外的夏阳目眦欲裂,惊恐的吼叫撕破了仓库的死寂。
“小心!”林亦博的反应更快,他几乎是本能地、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半个身体猛地探进窗户,不顾碎玻璃和冰碴的刮擦,用尽全力狠狠地将夏微扑向旁边的空地!
轰隆——!!!
沉重的货架重重砸落在夏微刚才站立的位置,激起的烟尘(混合着水泥粉末和冰晶)瞬间弥漫了整个仓库。断裂的金属支架扭曲变形,散落的水泥袋破裂,灰色的粉末与冰雪混合在一起。
“咳咳咳…”夏微被林亦博护在身下,惊魂未定,剧烈地咳嗽着,脸上沾满了灰白色的水泥粉。林亦博的手臂被尖锐的金属边缘划开了一道口子,深色的血液瞬间涌出,又在极寒中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林亦博!你受伤了!”夏微看清他手臂上的伤口,声音都变了调,慌忙去翻找急救包。
夏阳也连滚爬爬地从窗口跳了进来,扑到两人身边,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姐!博哥!你们怎么样?!吓死我了!”他焦急地检查着两人,看到林亦博手臂上那凝结着血冰的伤口,眼眶瞬间红了。
“没事,皮外伤,冻住了反而…不流血了。”林亦博忍着刺骨的寒意和手臂的刺痛,尽量让声音平稳,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夏微死死按住。
“别动!”夏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浓浓的心疼,她快速用消毒棉清理伤口周围的水泥粉末和冰碴,动作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夏阳则手忙脚乱地帮忙撕开保暖绷带和止血带,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那些冰冷的医疗用品。
狭小冰冷的仓库里,三人挤在一起。夏微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夏阳用自己尚存暖意的身体尽量挡住风口,林亦博则忍着痛,轻声安慰着他们:“真没事,一点小伤,换这一仓库水泥,值了…嘶…”药水触碰冻伤的伤口,还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处理好伤口,用绷带紧紧包扎好,夏微才长长舒了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愧疚:“都怪我,太心急了…”
“说什么傻话,”林亦博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她的头盔,“意外而己。”他看向夏阳,“小子,刚才反应挺快,嗓子都喊劈了。”
夏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恐:“差点…差点以为…”他没说下去,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这次意外,像一根烧红的烙铁,将三人之间早己存在的依赖和关切,更深地烙印在彼此心上。
确认安全后,夏微才将最后剩下的水泥也收进空间。仓库彻底空了,只剩下倒塌的货架和一片狼藉。
三人互相搀扶着,更加谨慎地退出了这间差点成为他们葬身之地的仓库。回到室外,刺骨的寒风似乎比刚才更猛烈了,刮在脸上如同砂纸摩擦。夏阳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姐,博哥!我想起来了!这水泥厂后面,翻过一个小山坡,有个挺大的农场!我以前跟厂里的人去参观过,里面养了不少牛羊,还有鸡鸭棚!”
夏微的眼睛立刻亮了,疲惫被新的希望驱散:“农场?活的牲畜?那必须去看看!如果能找到活的,养在空间里,以后就有稳定的肉蛋奶了!”她急切地抓住夏阳的胳膊,“快,带路!”
“哎哟姐,慢点慢点!衣服要扯破了!刚受了惊吓,缓缓劲儿!”夏阳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嘴上抱怨着,脸上却带着宠溺的无奈笑意。
林亦博看着姐弟俩的打闹,嘴角也微微上扬,手臂的伤口在低温下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但心底却涌动着暖流。他默默跟上,高大的身影如同坚实的壁垒,将两人护在自己与寒风之间。“走吧,去看看。不过这次,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被冰雪覆盖的小路,朝着后山农场的方向走去。西周是死寂的冰原,只有风声和他们踩碎冰壳的声响。然而,就在农场那歪斜破败、覆盖着厚厚冰雪的木栅栏门出现在视野中时,夏微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血腥、腐败和某种…野兽腥臊的冰冷气味,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农场里异常安静,比水泥厂那种机械的死寂更甚,是一种…充满恶意的、令人心悸的沉寂。木棚的阴影深处,似乎有比黑暗更浓重的东西在蠕动,又或许是风声的错觉?夏微的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周遭的低温更甚。
“怎么了,姐?”夏阳毫无所觉,还在探头张望着农场里被积雪掩埋大半的棚屋轮廓。
林亦博也察觉到了夏微的异样,立刻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农场的每一个角落,受伤的手臂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武器。寒风卷着雪沫,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农场,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那死寂之下,仿佛潜藏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威胁,正透过冰雪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这三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