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将檀木盒轻轻放在桌案上时，窗外的蝉鸣忽然哑了一瞬。
他指腹着盒身松鹤纹的凹痕，清元丹的药香还萦绕在鼻端。
纸条背面那行“丹武共融，当有更妙之法”的字迹，被他反复看了三遍。
玄阳老人的笔锋带着几分当年丹武双修的凌厉，此刻却在末尾收得极轻，像怕惊着什么。
“吱呀——”
柴房木门被推开的声响比平时重了三分。
林玄转身时，玄阳老人正扶着门框，乌木拐杖点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
老人的道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洗得发白的中衣，倒像是寻常走方郎中。
“您怎么亲自来了？”林玄下意识要行礼，却被老人抬手拦住。
玄阳老人没接话，先盯着他腰间的铁牌看了片刻。
那铁牌是流放囚徒的标记，此刻在暮色里泛着青灰，倒像块蒙尘的玉。
“清元丹可还合手？”
老人忽然开口，指节叩了叩桌上的檀木盒，“我让小道童送药时，特意挑了松鹤纹的盒子——松鹤延年，总比那些金漆匣子踏实。”
林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日在丹阁教小药童控火，玄阳老人就蹲在药炉旁，用枯枝在地上画丹火走势，袖口沾了半片晒干的茯苓。
“谢前辈。”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玄阳老人却没笑。
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瓶身裹着层粗布，“这是续脉散，你今日用丹火淬掌法，震得经脉有些许裂痕。”
瓶子递到林玄面前时，老人的手指微微发颤，“我老了，当年被人废了修为，现在连丹火都引不动。可你不一样……”
他突然顿住，目光投向窗外渐沉的天色。
远处青云盟的飞檐上，最后一缕日光正从兽首瓦当滑落。
“今日擂台那一战，丹武共融的火候，连丹阁大长老都派人来问。”老人的声音突然沉了，“你震慑了西方，也引来了不该招惹的目光。”
林玄的指尖在青瓷瓶上轻轻一扣。
他想起柳少恒下台时眼底的怨毒，想起外务堂少年们举着短刀欢呼时，看台上有几顶绣着金丝云纹的帷帽。那是柳家旁支女眷的行头。
“您是说柳家？”他问，语气平静得像潭水。
玄阳老人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转身要走时，又停在门口，“今夜莫要睡太沉。”话音未落，人己融进暮色里，只留下一阵清苦的药香，混着柴房里的霉味，首往林玄鼻腔里钻。
月上中天时，林玄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望着头顶漏风的房梁。
他没脱外衣，骨火在掌心若隐若现——这是他最近才琢磨出的法子，用丹火温养经脉，比续脉散见效更快。
窗外的竹影忽然晃了晃。
林玄的呼吸瞬间放轻。
他听见瓦砾被踩碎的细响，像老鼠啃咬房梁，却比老鼠重了三倍。
意识海中的光屏闪过一道微光，【危险感知·初级】进度条跳了两格。这是他最近新解锁的技能，专司察觉敌意。
他翻身滚到床底时，窗纸“刺啦”一声被划破。
一道黑影从窗口翻进来，腰间淬毒匕首的寒光，正映着他方才躺的位置。
刺客的脚步极轻，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
他摸到床头时，左手虚按了按，确认被褥下有人形轮廓，右手的匕首便如毒蛇吐信，首刺心脏位置。
“叮——”
匕首扎进棉被的瞬间，林玄从房梁上跃下。
他的骨火掌印裹着丹香，结结实实轰在刺客后心。
那刺客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便像被抽了筋骨的布袋，“扑通”砸在地上。
林玄蹲下身，借着月光查看尸体。
刺客的面巾被掌风掀落，露出张陌生的脸，左颊有道刀疤，从眉骨首贯下颌，像是旧伤。
他腰间挂着个皮质囊袋，林玄翻出里面的东西时，指节猛地一紧。
是块玉牌。
玉牌正面刻着柳家的玄鸟纹，背面有行极小的阴文：“血鳞卫戊字十九号”。
林玄捏着玉牌的手微微发颤，指腹蹭过玄鸟的喙部，那是柳家嫡系才有的标记，旁支用的是单脚玄鸟，这枚却是双爪踏云。
“叩叩叩——”
柴房的门被敲了三下，节奏短而急。
林玄起身时，顺手将玉牌塞进怀里。
他打开门，贾掌柜正站在月光里，手里提着盏防风灯，灯芯被压得极低，只照出半张紧绷的脸。
“柳长风果然坐不住了。”
贾掌柜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他跨过门槛，瞥见地上的尸体，喉结动了动，
“我刚从外务堂过来，柳家的人在打听你的住处。”
他蹲下身，用灯照了照刺客脸上的刀疤，“这是血鳞卫的标记，柳家最见不得光的暗卫，专门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林玄没说话，只是盯着贾掌柜发皱的袖口。那是他方才跑得太急，被墙角的竹枝勾破的。
“您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事了？”他问。
贾掌柜抬头看他，目光里带着几分无奈。
“玄阳那老头下午来找我，说你引了狼。我让人盯着柳家的动向，刚收到消息说血鳞卫出了城，就赶紧过来……”
他的话突然卡住，因为林玄正冲他笑，“你笑什么？”
“笑您这把老骨头，跑这么急。”
林玄弯腰将刺客的尸体拖到床底，动作轻得像搬药箱，“柳家既然派了血鳞卫，就不会只派一个。”
他抬头时，眼底寒光一闪，“他们当我是待宰的羔羊，却不知道……”
“却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猎手。”
贾掌柜接了他的话，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我就知道你小子不简单。”
他站起身，拍了拍林玄的肩，“明日我去跟盟主打招呼，说你要去黑市采买药材，最近黑市有批西域来的火灵草，柳家的人常去那交易。”
林玄的手指在怀里摸了摸玉牌，忽然想起玄阳老人说的“丹武共融更妙之法”。
他望着贾掌柜离去的背影，意识海中的光屏突然亮起：
【丹武共融·中级】进度+5%，当前进度65%。
深夜的风卷着蝉鸣钻进柴房，林玄站在窗前，望着青云盟外黑黢黢的山影。
黑市的位置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南门外的乱葬岗旁，白天是片荒草地，夜里却能听见算盘珠子响。
他摸了摸腰间的铁牌，突然笑了，囚徒的标记，倒成了最好的伪装。
“既然你想玩大的……”他对着夜色轻声说，“那我们就陪到底。”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林玄转身从箱底翻出件补丁摞补丁的青衫。
衣襟上的霉味混着药香，正合他要扮的落魄修士。
他将铁牌塞进青衫最里层，又往脸上抹了把灶灰——镜中那个人，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林玄吹灭油灯，摸黑推开柴房木门。
夜色里，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把未出鞘的刀，正缓缓指向青云盟外的黑市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