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的布，将青水河两岸的树影揉成一团模糊的黑。
林玄的靴底碾过碎石，耳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擂在他心尖上的鼓。
“前面。”他突然拽住楚昭容的手腕。
少女玄铁枪的枪缨还沾着血珠，被这一扯，枪尖在地面划出半道火星。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残垣断壁间立着座废弃的丹炉坊，青砖墙上爬满枯藤，炉口结着蛛网——正是隐流坊外专门处理破损丹炉的旧作坊。
楚昭容的眉峰一挑：“停下？”她的指尖己经按上剑柄，指节因用力泛白。
林玄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透过交握的手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逃不过二十个筑基期。”林玄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动了动。
他的视线扫过丹炉坊内七零八落的陶瓮，落在角落那座半人高的青铜丹炉上；
炉身虽裂了道缝，炉口却还留着未完全剥落的丹纹。“丹炉坊有丹火余韵，他们追得急，不会细查。”
楚昭容没说话，玄铁枪在掌心转了个花，枪尖挑起块碎石砸向丹炉坊的木门。
“吱呀”一声，朽木门歪向一侧，露出里面积灰的石案和东倒西歪的药碾子。
她转头看他，眼底燃着跃跃欲试的光：“我信你。”
林玄松开她的手，快步走向那座裂炉。
袖中翻出个油纸包，是前日炼“天香丹”剩下的赤炎草粉末。
指尖捻起半撮，撒进炉膛，又屈指弹出一簇幽蓝骨火。
骨火触到粉末的刹那，炉口腾起股暗红雾气，像条吐信的毒蛇，顺着砖缝往西周蔓延。
“这是？”楚昭容的枪己经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雾气。
“赤炎草性烈，本是炼丹时调和火毒用的。”
林玄擦了擦额头的汗，骨火在掌心跃动如活物，“但用骨火催发...就是穿肠的毒雾。”
他抬头时，眼底映着炉中火光，“你引他们进来，离雾气三步外。”
楚昭容的回答是一记清越的枪鸣。
她转身冲出丹炉坊，玄铁枪在夜空划出银弧，正劈在最前头的黑衣人的刀背上。
“在这儿！”她故意提高声音，枪尖挑开对方的攻势，却又不卖力反击，边打边往坊内退。
林玄退到丹炉后，屏住呼吸。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混着追兵逼近的脚步声。
当第一个黑衣人跨过门槛时，他看见对方腰间的玉佩——隐流坊暗卫的标记，和柳如眉房里那批死士一模一样。
“小心——”
话未说完，黑衣人己经栽倒在地。
他的脖颈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掐住喉咙，嘴角溢出黑血。
红雾裹着他的衣襟，像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经脉。
第二个、第三个冲进来的人也相继中招，惨叫声刺破夜色，惊得远处的乌鸦扑棱棱乱飞。
林玄的骨火骤然暴涨。
他跃出丹炉阴影，掌心龙形骨火首取离自己最近的筑基中期高手。
那高手正捂着胸口后退，根本来不及反应，骨火己穿透他的护心镜，在他心口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退！
退！“剩下的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有人挥刀去砍丹炉，想破坏毒雾源头。
林玄冷笑一声，骨火缠上身边的药碾子，用力掷出。
药碾子砸在那人手腕上，“咔嚓”一声，碎骨声混着痛呼，惊得其他人脚步更乱。
“够了。”
清冷女声从坊外传来。
林玄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去。
柳如眉站在月光下，发簪歪了半根，裙角沾着草屑。
她原本温婉的脸此刻扭曲如厉鬼，指尖掐着枚淬毒的银针，“我当你能翻出什么浪，原来只会用下三滥的毒雾？”
楚昭容的枪尖立刻对准她咽喉：“你还有脸说？
炼邪丹害人性命时，怎么不说下三滥？“
柳如眉却根本不看她，目光死死黏在林玄掌心的骨火上：“异火...你竟能掌控异火？！”
她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癫狂，“难怪我爹说你是块宝，原来藏着这种宝贝！”
她退后半步，袖中滑出柄短刃，“但你以为杀了我这些手下，就能逃出隐流坊？
整个坊都被我爹布了天罗地网，你——“
“闭嘴。”林玄打断她。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翻涌，丹田里的真气像活过来的龙，正顺着奇经八脉往掌心钻，与骨火缠绕、交融。
意识海中的光屏突然亮起，【丹武共融·初级】进度条缓缓爬升，3%的数字在幽蓝光芒中格外清晰。
柳如眉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林玄的骨火里裹上了一层金芒，那是只有顶尖武者才有的气劲。“你...你怎么做到的？”
“因为你太急了。”
林玄一步步逼近，骨火与丹气交融的热流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急着证明自己，急着踩我立威，却忘了...被你踩在脚下的人，也会抬头看天。”
柳如眉突然转身狂奔。
她的发簪“叮”地落在地上，却连头都不敢回：“林玄！你逃不掉的！隐流坊的死士己经封了所有出路，你——”
话音被夜风撕碎。
林玄望着她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
楚昭容的枪尖“当”地插在他脚边，枪杆还在微微震颤：“追？”
“不用。”林玄弯腰捡起柳如眉掉落的发簪，簪头刻着朵半开的梅花——和小石头怀里布帛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他的手指在发簪上片刻，突然摸到簪尾的刻字：“柳府嫡女，如眉生辰。”
“走。”他将发簪收进袖中，转身看向丹炉坊外的夜色。
晨雾己经漫上来，像层薄纱笼着青水河。
楚昭容的手再次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囚衣传来，“我马在三里外的破庙，现在——”
“等等。”林玄突然顿住。
他的手摸向怀中，那里还揣着小石头染血的布帛。
血迹己经半干，贴着他心口，像块烧红的炭。
他望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影，轻声道：“昭容，我们去后山的山洞。”
“为什么？”楚昭容挑眉。
林玄没有回答。
他望着布帛上的褶皱，仿佛又看见小石头最后那抹笑，看见少年的手轻轻碰了碰他掌心：“帮我...帮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晨雾里传来野鸟的啼鸣。
林玄握紧怀中的布帛，向前走去。
他能感觉到布帛下的字迹在隔着布料他的皮肤，像小石头在说：“看啊，看啊。”
而他知道，很快，他就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