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玄在玄丹阁侧院的青石板上见到了韩无疾。
老丹师的青衫下摆沾着夜露，腰间玉牌在晨风中轻响。
他将一个玄铁匣推到林玄面前，匣身还带着体温：“证据分门别类封好了，丹盟大比时用过的封灵印，旁人打不开。”
林玄指尖拂过匣上暗红印泥，抬头时正撞进韩无疾沉郁的目光。
那目光像深潭里的寒铁，裹着未说尽的警告：“你该知道，天机阁在丹盟安插了二十年线人。”
“所以您昨夜敲了三下案几。”林玄突然笑了，“丹盟暗桩的暗号，我在《丹盟密典》里读过。”
韩无疾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玄铁匣：“这把火点起来容易，烧到谁身上......”
他顿了顿，翻身上马时青骓马打了个响鼻，“你且记着，丹盟要的是规矩，不是血。”
马蹄声渐远，林玄握着玄铁匣的手松了又紧。
晨雾里飘来灶房的小米粥香，他却想起三个月前韩无疾揪着他衣领骂“毛头小子”时，袖口还沾着炼药的焦痕，那时的老丹师，眼里只有丹道。
日头爬到中天时，玄丹阁前院的青铜钟被撞得轰鸣。
“丹盟急报！”
跑腿的小弟子跑得两颊通红，手里的黄绢诏书被攥出褶皱，“东域丹师大会今早辰时召开，宣布暂停与天机阁的千年朱果、玄冰草置换协议，还派了三十人调查组去幽冥渊！”
正给药圃浇水的杂役停了手，晾丹的学徒忘了翻晒，连在后院练手诀的外门弟子都围了过来。
林玄站在二楼回廊，看着院中的骚动像涟漪般扩散，有人倒吸冷气，有人攥紧药铲，几个与天机阁有生意往来的外门丹师面如土色。
“林公子。”
负责传讯的执事抹了把汗，递上一方染着丹盟云纹的信笺，“丹盟说，是您提供的地宫地形图和影像玉简......”
林玄接过信笺时，指腹触到上面未干的朱砂印。
他扫过上面“证据确凿，查无虚言”八个大字，听见楼下突然有人冷笑：“好个林玄，才筑基初期就敢捅马蜂窝！”
“闭嘴！”
是玄丹阁的大弟子陈青，他握着药杵转身，“若不是林公子，咱们还被蒙在鼓里，天机阁拿傀儡归心丹换咱们的灵草，那些被控制的丹师，哪个不是咱们东域的？”
争执声里，林玄摸出袖中虎符。
楚昭容刻在虎符内侧的“守”字还带着体温，他突然想起昨日韩无疾说“你站在风暴中心”，此刻倒觉得，这风暴早该来了。
未时三刻，玄丹阁顶楼的议事厅飘着陈年老茶的苦香。
玄阳老人的白须被窗风掀起，他捏着茶盏的手青筋凸起：“天机阁在东域经营百年，丹盟断他们财路，比剜肉还疼。”
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丹王会章程》，“下个月的丹王会，是他们最好的反击机会。”
围坐的丹师们倒吸冷气。
三长老摸着颔下短须：“丹王会是东域丹道盛会，他们敢在这时候动手？”
“怎么不敢？”玄阳老人的目光扫过众人，“往年丹王会比的是丹成率、药材利用率，今年呢？”
他抽出一张请帖拍在案上，“新章程加了‘幻火控丹’，幻火无定，最易干扰心神。”
林玄的手指在袖中蜷起。
他想起今早查看的熟练度面板，【幻火适应】的12%进度条在意识海里明灭，提示语清晰：“需经历三次以上高阶幻火干扰方可提升抗性。”
“林小友。”玄阳老人突然转向他，“你是这次丹王会玄丹阁的主战力。
天机阁的人，极可能在幻火上做手脚。“
厅中霎时安静。
林玄望着老人眼底的忧虑，想起三个月前他在丹会上第一次炼出西品回元丹时，玄阳老人拍着他肩膀说“丹道要的是胆子”。
此刻那双手还搭在案上，指腹却磨出了新茧，是昨夜连夜抄写丹方留下的。
“我有应对之策。”林玄开口时，厅外的蝉鸣突然拔高，“幻火虽难控，但......”
他顿了顿，想起意识海中那道半透明光屏，“我能适应。”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撞进窗棂时，传信弟子的声音惊飞了檐下麻雀。
“林公子！丹王会邀请函！”
朱红烫金的信笺躺在檀木盘里，封泥是丹盟特有的九转丹纹。
林玄拆开时，一张洒金笺飘落在地，上面的小楷力透纸背：“林玄，东域丹王候选。三日后，主城巴陵阁。”
“他们倒急了。”玄阳老人凑过来看，白眉皱成一团，“往年候选名单要提前半月公布，今年......”
林玄望着信笺上的丹盟大印，突然笑了。
他想起韩无疾临走前说的“风暴”，此刻倒觉得，这邀请函不是请帖，是战书，天机阁要在丹王会上，当着东域所有丹师的面，把他这个“纵火者”烧成灰烬。
“他们想让我去，那就如他们所愿。”林玄将信笺收入怀中，转身时看见窗外的天际正慢慢暗下去，像被泼了层墨。
夜露沾上衣襟时，林玄推开了玄丹阁最深处的密室。
烛火“啪”地炸开，照见案上堆着的《幻火要诀》《丹心御火录》，还有半块未完成的符箓。
他摸出怀里的九曜炉，炉身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像在应和他擂鼓般的心跳。
密室的砖缝里飘来陈年老药的气息，林玄坐下来，指尖拂过一卷泛黄的丹方，那是他昨夜抄录的《七转控火诀》。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夜鸟。
他望着烛火在丹方上跳动的影子，忽然想起熟练度面板上的提示。
明日，他要去试炼塔引动幻火；后日，去寒潭边以冰火炼神；大后日......
林玄翻开《七转控火诀》，笔锋在“破幻”二字下重重画了道线。
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丹方上的字迹重叠，像在共写一段未完成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