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玄己立在玄阳老人的丹房外。
青石板上还凝着夜露,他抬手叩门,指节刚触到檀木门板,门内便传来清咳声:“是小林子吧?进来。”
门闩轻响,玄阳老人穿着月白葛衣站在门后,手里还攥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你这孩子,比我这把老骨头起得还早。”
林玄将玉匣放在案上,匣盖掀开的刹那,残页泛出幽蓝微光。
玄阳老人的手指刚要触碰,又顿住,从袖中摸出白麻帕垫在手下,这才将残页展开。
他的眉峰随着字迹游走越拧越紧,首到看见“幽冥渊”三字时,指尖猛地一颤,桂花糕碎屑簌簌落在麻帕上。
“百年前的邪修老巢。”
玄阳老人声音发沉,枯瘦的手指划过残页边缘的焦痕,“当年正道联盟联合封印时,我还在丹盟当杂役。听说那渊里埋着幽冥子的本命魂灯,还有......”
他突然闭了嘴,目光扫过林玄腰间的丹葫,那是他亲手炼制的”九曜炉“,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还有什么?”林玄追问,喉结动了动。
玄阳老人抬头,浑浊的眼底突然闪过寒芒:“还有能让人堕入魔道的’蚀骨诀‘。当年幽冥子就是靠这东西,在三天内屠了七座城池。后来封印时,盟主要毁了残卷,可那东西沾了血就化,最后只烧了个开头。”
他将残页重新收进玉匣,推回林玄面前,“若天机阁在那设据点......”
“他们要的不是残卷,是渊底的东西。”
林玄接过玉匣,指腹着匣身的云纹,“韩无疾说他们最近在东域活动频繁,怕是想借幽冥渊的邪力,掀翻新崛起的丹道势力。”
玄阳老人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震得案上的药杵都跳了两跳:“好小子!比我这把老骨头看得透。”
他从袖中摸出个青铜铃铛晃了晃,窗外立刻传来脚步声,“我那关门弟子阿九,在南疆学了三年古文字,正好派上用场。”
门帘一挑,穿青衫的少年捧着木盒进来,玄阳老人拍了拍他肩膀,“把这残页的每道裂痕都拓下来,半个时辰后我要看到注疏。”
少年应了声“是”,抱着玉匣退下。
林玄刚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玄!”
楚昭容的声音像破云的箭,带着风撞进院子。
她穿着玄铁鳞甲,发尾还沾着晨露,腰间的“破阵”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见林玄站在丹房门口,她大步走过来,甲叶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韩无疾的信鸽刚到,说天机阁在边境截了三批药材商队。你昨夜说要查幽冥渊,我带亲卫营护送。”
林玄后退半步,避开她身上的硝烟味,那是常年在战场拼杀才会有的气味,混着铁锈与松脂香。
他望着她因急切而泛红的耳尖,想起上个月她为救被山匪围困的药农,单枪匹马冲进包围圈,回来时甲衣上全是刀痕。
“昭容,东域现在有三分之二的药铺在卖我们的丹方。”
他伸手按住她的手腕,触感隔着鳞甲依然清晰,“你若离开,那些盯着的世家、眼红的丹师,还有躲在暗处的天机阁,会把青河城撕成碎片。”
楚昭容的手指在剑鞘上扣出白印。
她盯着林玄眼尾未褪的红痕,那是昨日为救中毒的孩童,连熬三炉解毒丹留下的,突然松了力道:“那我派暗卫。”
她从颈间扯下半块虎符,“我最信任的听风卫,十二人,全归你调遣。他们能在三十步外听出蛇爬过草叶的动静,比亲卫营更适合探密。”
林玄接过虎符,指尖触到虎符内侧的刻痕,是楚昭容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时,用剑尖刻的“杀”字。
他将虎符收进怀中,目光扫过她甲衣上新补的金线:“三日后出发。”
“我让人准备了避毒丹。”玄阳老人不知何时站在檐下,手里捧着个青瓷瓶,“幽冥渊雾气有毒,普通丹药扛不住。这是用千年冰蚕的茧衣炼的,够你们撑七日。”
他又扔过来个布包,“里面是破妄符,能照出隐形的结界。当年我跟着封渊队去过,那地方的阵眼藏在石头缝里,不仔细看根本找不着。”
林玄接过药瓶和布包,突然想起什么:“阿九的注疏......”
“半个时辰前就送来了。”玄阳老人指了指他脚边的木盒,“那小子说残页上的焦痕是离火印,只有幽冥渊的主殿才会有。”
他背着手往丹房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小林子,记住了,邪修的东西,能不碰就别碰。当年封渊队死了十七个化神期的,就因为贪那点蚀骨诀的残篇。”
暮色漫上屋檐时,林玄站在阁楼窗前整理行装。
他将玄阳老人给的药瓶、符纸,还有楚昭容的虎符一一放进鹿皮袋,最后摸出块褪色的布帕,那是流放路上,老乞丐临死前塞给他的,上面还沾着血渍。
“这一趟,不是为了复仇。”他对着窗玻璃轻声说。
玻璃上倒映着他的脸,眼尾的红痕像要烧起来,“是为了那些等不到丹药的伤兵,为了老乞丐偷藏的丹方,为了昭容在战场上护着的百姓......”
窗外,初升的朝阳将云层染成金红。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却比昨夜轻了许多,是楚昭容的暗卫在巡城。
林玄将鹿皮袋系在腰间,九曜炉的丹葫撞在袋口,发出清越的响。
三日后,当林玄一行人穿过青河城的东门时,晨雾正顺着官道漫过来。
前方的山坳里,隐约可见一片青灰色的雾霭,像块浸透了水的抹布,严严实实罩着山梁后的深渊。
“那就是幽冥渊?”随行的暗卫头目压低声音问。
林玄望着那团雾气,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是九曜炉在发烫。
他摸了摸怀中的残页,玉匣隔着布料传来幽冷的温度。
“是。”他应了声说,“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