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漫进鼻腔,林玄的指尖在醒神丹上顿了半刻。
阿蛮的血还在渗,将他衣襟染成暗红,像朵开败的石榴花,和三年前流放路上,那半块硬邦邦的窝窝头沾的血渍一个颜色。
“咽下去。”他捏开阿蛮发乌的嘴唇,药丸刚触到对方舌尖,男人突然剧烈抽搐,喉间滚出破碎的呻吟。
林玄手腕一沉,阿蛮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背,冷汗顺着鬓角滴在石床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月光从洞顶裂隙漏下来,在阿蛮脸上割出明暗。
他睫毛颤得像被雨打湿的蝶,终于缓缓睁眼。
西目相对的刹那,林玄看见那双眼里翻涌的东西:恐惧、愧疚、还有一丝近乎奢望的光。
“你...为什么不杀我?”阿蛮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片,染血的手抓住林玄袖口,力气轻得像片叶子。
林玄没动。
他望着对方腕间若隐若现的青紫色锁痕,那是被秘法禁锢的迹象。
三天前在驿站,就是这双手,举着淬毒的刀捅向他后腰;可更早之前,也是这双手,在雪地里扒开冻硬的土,把最后半块窝窝头塞进他怀里,说“我壮,扛得住”。
“因为你还没背叛所有人。”他蹲下来,与阿蛮平视。
洞外夜枭又啼了一声,尾音被山风扯得支离破碎。
阿蛮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抽回手,却被林玄扣住手腕。
林玄另一只手摸出张淡黄符纸,符面用朱砂画着缠枝纹,在掌心微微发烫,那是他用骨火温养了半月的探心符。
“会疼。”他说得轻,指尖却重重按在阿蛮心口。
符纸遇血即融,一缕幽蓝火苗从阿蛮眉心窜出,在空中凝成碎片般的画面:柳家祠堂里,红烛高烧,一位灰袍长老正对着黑袍人叩首;
黑袍人袖口绣着银线鬼面,声音像刮过枯井:“赵烈那蠢货走漏风声,林玄必须死。还有你手下那个阿蛮...留着也是隐患。”
“不——”阿蛮突然嘶吼,额头青筋暴起。
画面里的黑袍人转过脸,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只露出左眼,瞳孔泛着蛇类特有的竖纹。
林玄的指甲掐进掌心,他认出那是天机阁的标志,三年前诬陷他通敌的密信,信封上就盖着同样的蛇瞳印。
“他们抓了我娘和妹妹。”
阿蛮突然泄了力,眼泪混着血珠往下淌,“在流放队过青石崖那天,我看见我娘被吊在城楼上,脖子里插着柳家的令牌...他们说只要我杀了你,就放了她们。”
林玄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青石崖的雨夜,阿蛮举刀时颤抖的手腕,想起自己躲在岩石后,听见对方压低声音说“对不住”。
原来不是犹豫,是在跟自己较劲。
他摸出张泛着金光的符纸,解脉符。
指尖拂过阿蛮腕间的锁痕,符纸遇毒即燃,腾起的青烟里,青紫色渐渐消退。
“现在你可以选。”他说,声音比洞外山风还冷,“继续当他们的刀,或者...赎罪。”
阿蛮望着自己恢复血色的手腕,喉结动了动。
洞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晨光从裂隙漏进来,在他脸上镀了层淡金。
他突然抓住林玄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幽冥子在中域主持丹劫试,那是天机阁选核心弟子的秘密仪式。他要在仪式上用百人血祭温养丹炉,地点...在苍梧山破云观。”
林玄的瞳孔微缩。
丹劫试他听过,是丹道一脉最残酷的试炼,可与血祭结合...幽冥子的野心比他想的更大。
“多谢。”他说,从怀里摸出枚刻着火焰纹的传讯符,“若你真想救家人,就盯着柳家与天机阁的动静。这符能传十里,有情况就烧。”
阿蛮接过符,指腹反复那道火焰纹,像在确认什么。
晨光里,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林兄弟,当年在流放队,我总说等出去要带你吃酸梅汤...现在看来,怕是没机会了。”
林玄转身走向洞口。
晨雾漫进来,模糊了他的背影。
走到洞外时,他突然顿住。
山风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进鼻腔,是白刃的方向。
“记着。”他没回头,声音被风揉碎,“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阿蛮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这才低头看向掌心的传讯符。
符上的火焰纹突然亮了一瞬,像团小小的、不肯熄灭的火。
他摸了摸还在作痛的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探心符的灼痕。
洞外的鸟鸣渐密,他望着东方鱼肚白,喃喃道:“林玄...你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
晨雾里,林玄的脚步突然停住。
他望着前方被踩乱的草叶,那是不属于他的脚印,新鲜得能看见草汁还在渗。
远处传来马匹喷鼻的声音,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
他摸向腰间的双刃,指腹擦过刀身的锁魂钉纹路。
晨光里,刀刃泛着冷冽的光,像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