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踩碎最后一片枯蕨时，鼻尖突然窜进一缕腥甜。
那气味极淡，混在腐叶与松脂的气息里，却像根细针扎进他的识海。是锁魂钉。
三年前流放途中，押解队队长曾用这东西穿透逃犯琵琶骨，钉尖淬的尸毒会顺着血脉啃噬魂魄，临死前犯人眼睛都会泛出青灰色。
他脚步微顿，指尖无意识地腰间破布袋。
袋里半块玉珏硌着掌心，那是白霜信笺里掉出来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烫。
“有人追上来了。”他对着风轻声说，声音裹在密林的潮气里，很快被虫鸣吞掉。
月光爬上树梢时，他己绕着土地庙布下隐息迷踪阵。
阵眼是三枚碎瓷片，分别嵌在老槐树根、断碑裂缝和庙门铜铃下，今早他在青石镇西巷屋檐下听见的铜铃声，原是在标记此处。
“借地脉灵气隐去行迹，再用迷踪草混淆气味...”
他蹲下身，用骨火引燃树根下的瓷片，幽蓝火焰舔过刻在瓷片上的阵纹，“就算是筑基中期的修士，也得被拖慢半柱香。”
话音未落，蝉鸣声突然拔高。
林玄抬头，月光被乌云遮去大半，树影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暗斑。
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带着锐啸擦过他耳侧。是铁翎箭。
三枚箭簇几乎同时钉进他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羽毛还在颤动，箭杆上刻着的玄铁纹路泛着冷光。
“锁魂钉的气息，果然是冲我来的。”
他后退半步，后背贴上粗糙的树干，目光扫过箭簇，“但用铁翎箭...倒像是江湖手段。”
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声。
一个身影从树后转出，月光照亮他左脸狰狞的疤痕，那道疤从眉骨贯穿到下颌，像条张牙舞爪的蜈蚣。
“阿蛮？”林玄瞳孔微缩。
那是三年前流放路上的狱友。
当时他们被关在同一辆囚车里，阿蛮为护他挡过差役的鞭子，后颈还留着鞭痕，此刻那道鞭痕却被新伤覆盖，暗红的血痂从衣领处蔓延出来。
“林玄。”阿蛮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链，“跟我回铁鹰卫，或者死。”
林玄盯着他腰间的铁链。
那铁链比寻常锁魂链粗两指，链环上刻满镇压魂魄的符文，正是铁鹰卫的制式武器。
他想起今早白霜信笺里提到的“北境暗流”，喉结动了动：“他们用什么逼你？你妹妹阿秀？还是...”
“闭嘴！”阿蛮突然暴喝，铁链横扫而出。
寒风裹着铁链破空声袭来，林玄闻到浓重的血腥气，那铁链竟浸过生血，链尖还滴着暗红的液体。
他侧身翻滚，骨火在掌心腾起。
幽蓝火焰落在脚边，引燃了提前埋在腐叶下的阵纹。
地面泛起微光，阿蛮的身影在光中扭曲，像是被按进了水潭。
“隐息阵？”阿蛮脚步一顿，铁链扫偏半寸，“你什么时候...”
“在青石镇西巷刻阵纹时。”林玄甩出一枚爆裂丹，丹丸撞在阿蛮脚边，炸开漫天尘土。
他借着烟尘掩护闪到阿蛮侧翼，袖中封脉符己攥得发热，“你以为我只是在听铜铃？”
阿蛮挥链砸向烟尘，铁链撞在树干上，震得整棵树簌簌落叶。
他抹了把脸，血珠从疤痕里渗出来：“三年前你连炼气三层都不到，现在...”
“三年前我在囚车里数着每块砖缝，现在...”林玄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我数着每片能刻阵纹的碎瓷。”
骨火突然在阿蛮右侧燃起，照亮林玄冷冽的眉眼。
他手中封脉符泛起金光，趁阿蛮分神之际拍在对方后颈，那是三年前阿蛮替他挡鞭的位置。
“封！”
阿蛮浑身一僵，铁链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扶住树干，经脉里像爬满蚂蚁：“你...你早就算到我会追来？”
“我算到有人会追，只是没想到是你。”
林玄按住他肩膀，指尖能触到他皮肤下跳动的血脉，“告诉我，赵烈背后的主子是谁？铁鹰卫为什么要抓我？”
阿蛮抬头，眼中挣扎翻涌。
林玄看见他眼底闪过阿秀的影子，那是个总在囚车外送野果的小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笑起来有酒窝。
“他们说...说阿秀中了尸毒。”阿蛮喉结滚动，“只有铁鹰卫的...的解魂丹能救她。”
林玄的手劲松了松：“所以你替他们当棋子？”
“我没得选！”阿蛮突然嘶吼，脖颈青筋暴起，“你以为你逃得掉？白刃大人亲自带队，他的双刃...”
远处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林玄心上。
他猛地转头，看见月光下两道影子正穿过密林，其中一道手中的刀刃泛着幽光，不是铁，是寒魄钢，专破内息的凶器。
“杀他，一个不留。”
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
林玄认得这声音，三年前在流放刑场上，就是这道声音宣布他“通敌”的罪名。
“白刃。”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掌心骨火烧得更旺。
阿蛮突然剧烈颤抖，封脉符的金光开始溃散。
林玄这才发现他后颈有枚朱砂印记，是控魂印，铁鹰卫最阴毒的手段。
“走！”阿蛮突然推了他一把，“白刃的双刃能斩化神期修士，你...你不是他对手！”
林玄踉跄后退，看见白刃己走到五步之外。
月光落在双刃上，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双刃交错间，刀风掀起满地落叶，像无形的刀刃割过他的脸。
“林玄，你让我找得好苦。”白刃的声音像结了冰的琴弦，“三年前没杀你，是想看看你这颗棋子能蹦跶多高...现在，该收网了。”
林玄摸到腰间的破布袋，赤焰草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
他后退两步，隐息迷踪阵的光罩在身后亮起。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白刃的刀尖挑起一缕月光，刃尖对准他的咽喉：“死在铁鹰卫的双刃下，是你的荣幸。”
林玄深吸一口气，骨火在指尖凝成火焰剑。
他望着白刃眼中的杀意，忽然笑了：“荣幸？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双刃快，还是我的...”
话音未落，白刃的身影突然模糊。
林玄只觉一阵风掠过面门，刀刃的寒意己贴上他的脖颈，比他见过的所有杀招都快，快得像冬天的第一场雪。
他本能地侧头，刀刃擦着耳垂划过，割下一缕头发。
发梢落在地上的瞬间，白刃的第二刀己经劈下。
林玄向后暴退，踩碎了隐息阵的阵眼瓷片。
光罩“轰”地碎裂，他撞在土地庙的断碑上，后腰传来剧痛。
白刃的双刃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刀风割破他的衣袖。
林玄看见刀刃上刻着的符文，是锁魂钉的纹路，原来这双刃，竟是用百枚锁魂钉熔铸而成。
“结束了。”白刃的身影近在咫尺。
林玄的手指触到破布袋里的玉珏，突然想起白霜劲装下的虎符。
他望着白刃眼中的志在必得，忽然笑出声：“白统领，你说...镇北王府的玄甲卫，会喜欢这半块虎符吗？”
白刃的动作顿了顿。
就是这一瞬的空隙，林玄摸出最后一枚爆裂丹，砸向地面。
浓烟腾起的刹那，他抓起阿蛮撞向白刃，自己则借着反冲力窜上树顶。
“林玄！”阿蛮在浓烟里喊。
林玄没回头。
他踩着树枝狂奔，身后传来白刃的怒吼：“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月光重新洒在他肩头时，他摸了摸耳垂上的血珠。
白刃的刀气还残留在伤口里，像根细针在肉里扎着。
“原来真正的幕后黑手，比赵府更狠。”他对着风说，声音里带着冷意，“但阿蛮说的对...我没得选。”
树影深处，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林玄握紧腰间的破布袋，骨火在掌心跳动，照亮了袋口露出的半块玉珏，那上面的纹路，和他父亲当年的虎符，严丝合缝。
白刃的双刃寒光，在身后的密林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