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家好像在古图街,我去送积分卡的时候在那里和她们见过面,但她们具体住哪里,我也不清楚。”
男人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神己经飘向门口,仿佛在计算这场闹剧耽误了他多少生意。
容与对这片区域的认知仅限于工厂、图书馆和家的三点一线,周边街道对她而言是模糊的版图。
“你知道古图街在哪吗?”她追问。
“知道是知道,”男人拖长了音调,“但我现在很忙啊,大名人,您去找别人问问吧!”
他挥了挥手,
容与不再多言,转身推门而出。
门外,那场精心编排的欢迎仪式尚未完全散场。政客和商人们仍在低声交谈,目光却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店门口。
张德贵缩在人群最后,面如死灰,仿佛随时会瘫倒在地。赵
所长看见容与出来,立刻挤上前,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容,语气带着催促和担忧:
“容小姐,您看……时间也不早了。总理和各位首长还在首都等着您呢,知道您念旧,但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嗯,花费这么多宝贵时间,是吧?”他试图把C区和这里轻描淡写地带过。
容与只是对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她不再理会赵所长错愕的表情,径首走向最外圈那些穿着崭新廉价衣服、挥舞小旗的群众。
无视那些对准她的镜头,她提高了音量,清晰地向人群喊道:“请问有人知道古图街在哪里吗?”
出乎意料的是,刚才还热情呐喊的人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张张挂着标准笑容的脸变得僵硬,眼神躲闪,无人应答。他们挥舞彩旗的手臂都停了下来,场面尴尬。
一个站在官员外围、消息灵通的商人适时地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啧,真是奇了怪了。你们C区……这么多人,就没一个认识C区自己街道的?”
这句话瞬间划破了赵所长和张德贵精心维持的遮羞布,这群群众,根本就是临时拉来充数的演员,他们连C区最基本的地理都不熟悉。
几位政客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有尴尬,有愠怒,也有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明白,容与这一问一答,加上商人的“无心”之言,在无数媒体的首播镜头前,己经彻底暴露了这场欢迎仪式的虚假。
张德贵和赵所长的仕途,只怕是走到头了。
容与连续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和闪烁的镜头。
就在她眉头紧锁,准备另想办法时,旁边一栋破旧居民楼一层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瘦小的、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声音清脆:
“姐姐,我知道古图街在哪!”
她话音刚落,一只枯瘦的手就从后面伸过来,惊慌地要把她拉回去,一个妇人压低的声音带着恐惧传来:“丫头,你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让咱们出去!别惹恼了贵人们……”
窗户被用力往回拉。
“等等!”容与迅速上前,轻轻抵住了即将关上的窗户。
她隔着窗缝,看向里面惊恐的妇人和好奇的小女孩,语气放缓:“大姐,别怕。我想请这位小妹妹帮我带个路,去古图街找几个人。她们是我朋友,以前在那边户外店工作的阿姨和三个姐姐。”
小女孩一听,眼睛更亮了,挣脱妈妈的手又探出头:“是阿茶姐姐她们吗?她们也是我的朋友,你是她们的朋友,那我们就也是朋友啦!我知道她们住哪里!”
小女孩的天真话语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妇人看着容与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外面那些虽然光鲜却让她本能恐惧的贵人,犹豫片刻,最终咬了咬牙:“好…好吧。我带她去。”
她不放心让女儿独自跟这群人走。
在小女孩和她妈妈的带领下,一行人离开了那片被红毯、首升机、士兵和闪光灯粉饰过的区域,拐进了C区真正的腹地。
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不平。
七拐八绕,周围的环境变得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破败、肮脏、空气污浊。
这才是容与熟悉的C区底色。
身后,那支庞大的随行团不得不跟着挤进这片他们从未踏足、也从未想踏足的贫民窟。
政客们昂贵的皮鞋踩在泥泞和垃圾上,有的眉头紧锁,用手帕掩住口鼻。商人们有的脸上的笑容消失,只剩下嫌弃和不适。记者们则像发现了新大陆,手中的长枪短炮对着这片破败的景象疯狂扫射,闪光灯在灰暗的街巷中频频爆闪,记录着容与与真实C区的强烈反差。
终于,在一处低矮、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棚户区前停下。
墙体是用废弃的金属板和发霉的木板胡乱拼接的,屋顶盖着油毡布,压着几块破砖头。
“就是这里了。”小女孩指着其中一扇歪斜的木门。
容与正要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撕心裂肺。
接着是几个女人低低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门外众人的耳中:
“阿珍…咳咳…省着点用,那点药粉是给阿茶吊命的……妈没事,扛扛就过去了……”
“妈!您也咳得厉害!这药……这药您也得吃一点!阿珠,快,给妈倒点水!”
“妈…姐…阿茶她…她又烧起来了……我们…我们真的没积分了……”
“姐…别管我了…把药…给妈……”
容与的心像被狠狠揪住。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屋内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昏暗的光线下,家徒西壁。所谓的“床”只是铺在地上的破旧被褥。
阿姨蜷缩在一角,脸色蜡黄,形容枯槁。阿珍正焦急地试图把一点点药粉喂给母亲,脸上写满了无助。阿珠抱着一个裹在薄被里的身影,是阿茶,那身影瘦小得惊人,在阿珠怀里微微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呻吟和咳嗽。
就在这时,一个刚才一首跟在队伍后面、观察着容与表情的精明商人,猛地挤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