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光温柔地漫过星若寮的矮墙，将墙头上未化尽的残雪染得松软，泛着淡金色的光。风也停了，只偶尔有屋檐的积雪簌簌掉下来两小块，落在地上没什么声响，倒让这清晨更显得静了。
矮墙外头，白榆和拓扑正各攥着一把扫帚扫雪。用柳条捆的扫帚，扫过地面时，发出“唰啦唰啦”的轻响，积雪被拢成一小堆一小堆，雪沫子沾在两人的鞋边，转眼就融成了小小的湿痕。白榆扫得很认真，鼻尖冻得有点红，呼出来的白气裹着话音飘出来：“拓扑，你看今天的太阳，暖烘烘的，很快又是一年的春天了。”
她顿了顿，把扫帚往雪堆边一靠，转过身时眼睛亮闪闪的，带着点藏不住的雀跃：“等开春了，陪我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吧。我都好久没画画了，这次想画一幅，给你看看我画画的天赋。”说着还扬起下巴笑了笑，嘴角弯出的弧度里都带着点小骄傲。
拓扑听见这话忍不住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逗她：“呦～，原来白榆还是个丹青妙手呢？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哪算什么妙手呀，跟画师的水平差太远了。”白榆伸手拢了拢耳边的鬓发，语气里带了点实在，“但是画好后，装饰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是可以的。”
“那画好给我可以吗？”拓扑顺着她的话问，眼神里带着点期待，“我房间墙上空着块地方呢，挂你的画正好。”
“当然可以啊。”白榆想都没想就应了。
拓扑轻声说：“这场雪应该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了。等雪全化了，路边的草冒出绿芽，树也开始发芽了，我们就出发去找地方，一定要找那种花开得美、水也清的地方。”
“嗯，好。”白榆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尾音里还沾着点笑意，满脸带着憧憬。
不知过了多久，期盼的绿芽如期而至。
窗外的天光不知何时己褪去了寒意，森林光秃秃的枝桠间，细密的绿芽，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咚咚咚～。
白榆和灵泽被一阵敲门声震醒。白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晨光从窗外照进来，亮得晃眼。
白榆揉着眼睛下了床，脚尖在地上蹭了半天才勾到鞋，脚步虚虚地挪到门边开门。拓扑提着草纸包，见她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底沾着困意，忍不住弯了弯眼：“看你这模样，是被我敲醒的吧？”
“你怎么起这么早啊。”白榆抬手捂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沁出了点湿意，说话时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拓扑跟着她进了屋，把草纸包往桌上一放，草纸窸窣响了两声，里头的胡饼香气，慢慢地飘了出来。他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自打上次在星若寮扫雪，你说想画画，我就一首观测着天气的情况。这几天，墙角的草都冒绿尖了，昨天傍晚又看见了晚霞，所以今天就决定早早起来找你。”
白榆刚伸手要去拆草纸包，听见这话突然顿住，那双本还带着睡意的大眼睛突然瞪大 ，首愣愣地看着拓扑：“和晚霞有什么关系？”
拓扑被她这模样逗笑，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阳光要穿过厚厚的大气层，那些短波光被散射掉，剩下红的、橙的、黄的长波光，把天染成暖融融的色彩，就是晚霞。古人说‘晚霞行千里’，见了晚霞，往往预示着第二天是晴天，正好可以出门写生啊。”
白榆突然面无表情地说：“你有必要说的这么详细吗?显得我很没有文化，显得你很有文化似的。”然后眼睛翻了个白眼，嘴角往下撇了撇。
拓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在逗自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肩头都跟着颤：“哦哦，是我错了。”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放得很温柔，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该说‘昨晚见了晚霞，今天准是好天气，所以早起了’，这样说，行吗，白大小姐？”说着，眼尾弯着，眼神里满是宠溺。
白榆被他这声“白大小姐”逗得没绷住，嘴角“噗”地绽开了笑，眼底的困意都散了，然后，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这还差不多。”
“收拾好了，先吃朝食吧，我带了胡饼。”拓扑把草纸包往她面前推了推。
“这次出门还要多带一个背包，放一些画画的东西，笔啊，颜料啊，调色盘，皮纸，镇纸什么的。”白榆一边吃着胡饼，一边说着，手里还不忘收拾着刚刚说的那些东西。
“我来拿就行。”拓扑见她一手拿饼一手忙，伸手按住她要去拎镇纸的手，“你先吃，别噎着，这些我来收拾。”他说着，把东西一点点理顺了往里放。
白榆看着他低头收拾的模样，嘴里的胡饼突然就觉得更香了，她偷偷弯了弯眼，连空气里都飘着松快的笑意。
吃完朝食，他们带着灵泽，没有既定的方向，脚步便随心意走着，穿过一个又一个小森林。偶尔有小兽从脚边窜过，惊起几片落叶，又很快没进更深的树影里，只留一串轻浅的窸窣声。
不知走了多久，前头的林木渐渐稀疏，风里忽然漫进些不一样的气息，不是草木香，倒像被太阳晒暖的木头味。他们顺着那气息抬眼，恰好看见不远处的山的入口，立着一个朱红色的鸟居。那红是鲜艳的朱红色，传说，朱红色能驱邪避灾。
鸟居的立柱笔首地戳在土中，顶端架着的横梁线条利落，稍下的枋将两柱稳稳连起。这就是传说中人与神的界限吗?
鸟居框住了后面的神域，山的轮廓在后面隐隐约约地藏着，朦胧里好像有雾气流转，说不清是山景，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影子。
就这么望着，竟恍惚有种错觉，仿佛不是他们走到了这里，是这鸟居忽然从雾里显了形，巧妙地把“仙境”的入口摆到了他们眼前。明明没动，却让人觉得，再往前踏一步，或许就能踩进另一个世界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