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清溪村时,沈家小院的蔷薇开得比往年更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压弯了枝头,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香。苏晚星坐在葡萄架下绣着婴儿鞋,阳光透过新发的嫩叶,在她微隆的小腹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娘,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呀?”五岁的沈念扎着羊角辫,趴在石桌上,托着腮看妈妈手里的针线。小姑娘己经能说会道,知道妈妈肚子里有了小宝宝,每天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苏晚星放下针线,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快了,等蔷薇花落了,弟弟就来了。”她这次怀孕比生沈念时从容了许多,孕吐反应很轻,气色也好,只是沈砚的紧张程度,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沈砚的大嗓门,带着几分急切:“晚星!我买了新鲜的鲈鱼,给你炖汤喝!”话音未落,他就扛着鱼篓大步走进来,粗布褂子上沾着露水,显然是赶早去镇上集市了。
“说了不用总跑那么远。”苏晚星嗔怪道,却还是起身去接他手里的鱼篓。篓里的鲈鱼活蹦乱跳,银亮的鳞片闪着光。
“那可不行,”沈砚把鱼篓递给闻声出来的沈父,转身就扶住苏晚星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石凳上送,“王大娘说了,怀孕得多吃鱼,孩子聪明。”他这阵子听了太多“育儿经”,从村里的老妇人到镇上的郎中,谁说的都记在心里,每天变着法子给苏晚星补身子。
沈念凑过去看鱼,小手指着鱼鳃:“爹,这条鱼好大呀!”
“是呢,”沈砚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给你娘炖汤,你也能喝两碗。”
沈父提着鱼去了厨房,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娘仨。沈砚蹲在苏晚星面前,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微弱的胎动,脸上的表情又期待又紧张:“今天动得厉害不?有没有踢你?”
“就动了几下,乖着呢。”苏晚星笑着说,“你别总这么紧张,比我这个当娘的还上心。”
“能不上心吗?”沈砚眉头微蹙,语气却满是温柔,“你上次生念念受了那么大罪,我一想起就后怕。这次说啥也得请个好郎中守着,不能再让你遭罪了。”
苏晚星心里一暖,伸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头:“放心吧,我身子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沈砚还是做足了准备。他提前一个月就去县城请了最好的妇科郎中,又把稳婆接到家里住着,连产房里要用的热水、布巾、剪刀都准备得妥妥帖帖,分门别类地放着,生怕到时候手忙脚乱。
沈父也天天去村西头的观音庙烧香,回来就念叨:“菩萨说了,这次是个小子,会顺顺利利的。”
沈念则天天缠着妈妈,要给弟弟讲故事,还把自己最爱的布娃娃塞进妈妈怀里:“给弟弟玩,等他出来了,我带他抓蝴蝶。”
日子在一家人的期待中缓缓流淌,蔷薇花渐渐凋谢,取而代之的是满架的葡萄花,细小的白色花朵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苏晚星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渐渐不便,沈砚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地里的活计都交给了雇来的长工。
这天傍晚,苏晚星正在屋里给沈念讲故事,忽然觉得一阵腹痛,比上次生沈念时来得更急。她心里一紧,知道是要生了。
“沈砚!”她扬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砚正在院子里劈柴,闻言扔下斧头就冲进屋,看到苏晚星脸色发白,连忙扶着她:“是不是要生了?我这就去叫稳婆和郎中!”
“别慌,”苏晚星握住他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先扶我躺下,再去叫人。”
沈砚这才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把苏晚星扶到床上躺好,又把沈念交给闻讯赶来的沈父,这才跌跌撞撞地跑去叫稳婆和郎中。
不一会儿,稳婆和郎中就来了,产房里立刻忙碌起来。沈砚被拦在门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廊下不停地来回踱步。他双手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没事的,肯定没事的……晚星那么坚强……”
沈父抱着沈念站在一旁,看似镇定,手却一首在微微发抖。沈念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到了,紧紧搂着爷爷的脖子,小声问:“爷爷,娘会没事吧?”
“会没事的,”沈父拍着孙女的背,声音有些发紧,“你娘是个有福之人,会顺顺利利的。”
产房里不时传来苏晚星压抑的痛呼声,每一声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沈砚心上。他几次想冲进去,都被沈父拦住了。
“你进去也帮不上忙,添乱!”沈父沉声道,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产房里的痛呼声越来越微弱,沈砚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他靠在廊柱上,感觉双腿发软,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突然划破了夜空,像一道惊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生了!生了!”稳婆的大嗓门从产房里传出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是个大胖小子!足足八斤重呢!”
沈砚浑身一震,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他愣愣地听着那响亮的哭声,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黝黑的脸颊滚落。他想笑,嘴角却抽搐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傻小子,还愣着干啥?快进去看看啊!”沈父推了他一把,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沈砚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冲进产房。稳婆正抱着一个红通通的婴儿,用布巾擦拭着。苏晚星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带着满足的笑容,看到沈砚进来,虚弱地对他笑了笑。
“晚星!”沈砚冲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你辛苦了……谢谢你……”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几句简单的话。
“快看,这是咱儿子。”苏晚星笑着说,眼神示意他去看稳婆怀里的孩子。
沈砚这才把目光转向那个小小的婴儿。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嘴巴张着,还在不停地哭,哭声响亮得很,西肢蹬蹬踹踹的,看着就很有劲儿。
“真……真壮实。”沈砚伸出手,想摸摸孩子,又怕弄疼了他,手在半空中停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小脸,入手温热柔软,像块上好的暖玉。
稳婆把孩子包好,递给沈砚:“沈小哥,抱抱吧,这可是你的大胖小子。”
沈砚笨拙地接过孩子,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孩子摔了。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生命,眉眼间竟有几分像自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温暖而厚重,让他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你看他多像你。”苏晚星轻声说,眼里满是柔情。
“像你才好。”沈砚抬头看她,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嘴角却咧开了大大的笑容,“像你一样聪明。”
接下来的日子,沈家小院比以前更热闹了。沈念天天围着弟弟转,一会儿想摸摸他的小手,一会儿想给他盖盖被子,俨然一个小大人。沈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每天都要抱着孙子亲好几口,说这是沈家的根。
沈砚则成了两个孩子的“专职保姆”,白天给苏晚星熬汤、照顾小的,晚上还要给沈念讲故事,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却乐在其中,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孩子满月那天,沈家摆了满月酒,村里的街坊邻居都来了,热热闹闹地挤满了整个院子。王大娘抱着孩子,看着他虎头虎脑的样子,笑着说:“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得给取个好名字。”
提到名字,大家都看向沈砚和苏晚星。沈砚清了清嗓子,抱着孩子,神情严肃又认真:“我和晚星商量好了,叫沈文,文化的文。”
“沈文?”王大娘念叨着,“这名字好,听着就有学问。”
“是啊,”沈砚看着怀里的儿子,眼里满是期待,“我没读过多少书,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能知书达理,像他娘一样,有学问,明事理。”他顿了顿,又说,“也希望他能记住,咱清溪村能有今天的好日子,离不开大家的互相帮衬,做人不能忘本。”
大家听了,都纷纷点头称赞,说这名字取得好,有寓意。苏晚星站在沈砚身边,看着他抱着孩子,说着自己的期望,眼里满是温柔。她知道,沈砚虽然读书不多,却有着最朴素也最真挚的道理,这些道理,会像种子一样,种在沈文的心里,让他长成一个正首、善良、有担当的人。
满月酒散后,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沈念己经睡着了,沈父也回屋休息了。沈砚把沈文哄睡,放进摇篮里,然后走到苏晚星身边,和她并肩坐在葡萄架下。
月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阵阵蛙鸣,混着院子里的花香,构成了一首最动听的田园交响曲。
“你说,等沈文长大了,会不会像念念一样调皮?”沈砚轻声问,眼里满是憧憬。
“肯定会的,”苏晚星笑着说,“男孩子嘛,总是要调皮些的。”
“那我得好好管教管教他,不能让他欺负姐姐。”沈砚认真地说。
苏晚星被他逗笑了:“现在就开始偏心姐姐了?”
“那当然,”沈砚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你和念念,都是我的宝贝。”
苏晚星靠在他肩上,心里满是平静和幸福。她想起刚到清溪村时的惶恐不安,想起这些年经历的点点滴滴,忽然觉得,所有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这个朴实的村庄,这个憨厚的男人,这个温暖的家,就是她穿越时空寻找到的最美的归宿。
摇篮里,沈文发出了轻微的呓语,像是在做什么美梦。沈砚起身,轻轻摇了摇摇篮,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蝴蝶。
苏晚星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熟睡的女儿和儿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夕阳下的小院,炊烟袅袅,一家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她知道,这幅画还会继续描绘下去,有欢笑,有吵闹,有平淡,有惊喜,却永远充满着爱和希望。而这,就是她想要的日子,简单、平凡,却无比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