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续写传奇

2025-08-15 4211字 1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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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初融时,苏晚星的身子终于彻底利索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桌上投下一方明亮的光斑,她扶着窗台舒展腰身,看着院子里沈砚正笨拙地给沈念把尿,小家伙不配合,蹬着小腿哭,他手忙脚乱地哄着,嘴里还念叨着:“念念乖,咱是大姑娘了,不能总尿床……”

苏晚星忍不住笑出声。这半年来,家里的重心全在孩子身上,她的抄书工作几乎停了。如今沈念渐渐好带了,白天能睡三西个时辰,夜里也只醒一两次,她终于能重新拾起笔。

“想啥呢?”沈砚抱着换好尿布的沈念走进来,小家伙嘴里叼着个安抚奶嘴,己经不哭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苏晚星。

“想把桌子收拾出来,接着写书。”苏晚星接过女儿,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口,“你看这屋里都快成育婴房了。”

书桌上堆着沈念的小衣裳、尿布,还有沈砚不知从哪弄来的拨浪鼓,确实没了下笔墨的地方。沈砚见状,立刻动手收拾:“我来我来,你抱着念念歇着。”

他动作麻利地把杂物归置到一旁的柜子上,又用布巾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连砚台都给洗了。“这样成不?”他拍了拍手,眼里带着邀功的期待。

“成。”苏晚星笑着点头,心里暖融融的。这半年来,沈砚变了很多,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糙汉子,如今会记得给孩子换尿布时先焐热布巾,会在她夜里给孩子喂奶时默默递上一杯温水,连收拾屋子都细致了不少。

等沈砚去了地里,沈念也睡着了,苏晚星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空白稿纸,又拿出那支用惯了的狼毫笔,研磨时,手腕竟有些微的发颤——太久没动笔了。

写点什么呢?她着光滑的稿纸,目光落在窗外初绽的红梅上。《红楼梦》《西厢记》《聊斋志异》都己抄完,是时候开启新的故事了。脑海里闪过许多经典,最终定格在《牡丹亭》上。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她轻声念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动。这部戏写尽了少女怀春的痴狂,写透了生死相随的深情,若是抄出来,定能打动许多人。

就它了。苏晚星深吸一口气,提笔落下第一行字。起初还有些生疏,写了几页后,笔尖渐渐流畅起来,娟秀的字迹在纸上蔓延,像溪水流过青石板,带着自然的韵律。

沈念醒了,她就抱着孩子在屋里踱步,哄睡了再接着写;沈砚从地里回来,会给她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坐在一旁看她写,偶尔问一句:“今天写的啥故事?”

“写一个姑娘做梦梦见了心上人,醒了之后相思成疾,就病死了。”苏晚星头也不抬地说。

“啊?”沈砚皱起眉,“这么惨?后来呢?”

“后来她的魂灵跟心上人相会,最后还魂复活,成了亲。”

沈砚这才松了口气:“还是团圆好。”他不懂什么戏剧冲突,只觉得日子就该和和美美的,故事也该是这样。

苏晚星被他逗笑了,笔下的字迹也染上了几分暖意。

日子在笔墨香和婴儿的啼哭声中缓缓流淌。沈念一天天长大,学会了翻身,学会了咿咿呀呀地叫“娘”,而苏晚星笔下的《牡丹亭》也渐渐起来。从杜丽娘游园惊梦,到梦而死,死而生,每一折都抄得格外用心,连页眉的批注都写得娟秀清丽。

这天傍晚,沈砚从镇上回来,带来了“翰墨楼”刘管事的口信:“刘管事说,前几本都快卖断货了,问你有没有新作,他好提前准备印刷。”

“正好,《牡丹亭》抄得差不多了,你明天跑一趟,把前半部分先送过去。”苏晚星把捆好的书稿递给沈砚,上面还压着沈念玩腻了的小布老虎。

“成。”沈砚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我明早天不亮就去,争取当天回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砚就揣着书稿出发了。苏晚星抱着沈念站在门口送他,小家伙似懂非懂地挥着小手,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

“路上当心。”苏晚星叮嘱道。

“放心吧。”沈砚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看了看女儿,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晨雾里。

这一天,苏晚星总觉得心神不宁,抄书时频频走神,连沈念都看出了她的异样,缠着她要抱抱。首到傍晚时分,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才松了口气。

“回来了?”她迎出去,见沈砚风尘仆仆的,额头上还带着汗,连忙递上布巾。

“嗯,事办得顺利。”沈砚接过布巾擦了擦脸,眼睛亮得惊人,“晚星,你猜刘管事见了书稿咋说?”

“咋说?”苏晚星好奇地问。

“他看了没几页,就拍着桌子说‘绝了’!”沈砚学着刘管事的样子,板着脸,捏着嗓子,“还说‘苏先生这部《牡丹亭》,怕是要让城里的闺阁女子翻烂了书页!’”

苏晚星忍不住笑了:“他真这么说?”

“真的!”沈砚重重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这是他给的定金,五十两!比上次还多!他说剩下的等全本抄完再给,还让你务必快点,说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等着呢。”

苏晚星接过钱袋,入手沉甸甸的。她打开看了看,里面不仅有银子,还有几匹上好的锦缎,料子滑爽,颜色鲜亮。

“刘管事说这是给念念做衣裳的,算是他的一点心意。”沈砚挠了挠头,“我推辞不过,就收下了。”

“他倒是有心。”苏晚星把锦缎收好,心里却在琢磨刘管事那句话——“让闺阁女子翻烂了书页”。她知道《牡丹亭》的魅力,却没想到能让见惯了世面的书坊老板如此推崇。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星抄书的劲头更足了。白天趁沈念睡着时写,晚上等父女俩都睡熟了接着写,油灯常常亮到后半夜。沈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知道这是她喜欢做的事,只能默默给她添灯油、捂暖炉,在她累了时给她捏捏肩膀。

“别太累了,咱不着急。”他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心疼地说。

“快了,就剩最后几折了。”苏晚星头也不抬地说,笔尖在纸上飞舞,“写完这个,我就歇阵子,好好陪你和念念。”

沈砚叹了口气,不再劝了,只是转身去厨房给她炖了碗冰糖雪梨,用保温的瓦罐盛着,放在桌边:“趁热喝,润润嗓子。”

苏晚星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雪梨汤,心里暖暖的。她放下笔,舀了一勺,甜丝丝的,带着梨的清香。

“你也喝点。”她把瓦罐递给他。

“我不渴,你喝吧。”沈砚推回去,“我去看看念念醒了没。”

他走后,苏晚星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在稿纸上那句“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生”上,心里忽然有了许多感慨。她来到这个时代,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安稳幸福,不也是因为“情之所至”吗?对沈砚的情,对沈念的情,对这个家的情,支撑着她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也让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苏晚星抄完了《牡丹亭》的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那厚厚的一摞书稿,眼里满是成就感。

“写完了?”沈砚端着早饭进来,见她对着书稿发呆,轻声问道。

“嗯,写完了。”苏晚星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等雨停了,你送去给刘管事吧。”

“好。”沈砚笑着点头,给她盛了碗粥,“快吃饭,看你都瘦了。”

苏晚星确实瘦了些,但精神很好,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她喝着粥,听着窗外的雨声,还有里屋沈念偶尔发出的呓语,心里平静而满足。

雨停后,沈砚带着《牡丹亭》的全本去了县城。这次,刘管事亲自在“翰墨楼”门口等着,接过书稿时,双手都在发抖。

“可算盼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看着那娟秀的字迹,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苏先生的字是越发好了!这笔力,这气韵,真是……啧啧!”

他当即让人备了酒席,非要留沈砚吃饭,席间说了不少恭维话,还说要给《牡丹亭》做个精致的木刻版,用上好的宣纸印刷,再配上绣像,保证能卖出高价。

沈砚不懂这些,只反复叮嘱:“别让晚星太累,她刚生完孩子没多久。”

“放心放心!”刘管事拍着胸脯保证,“等这《牡丹亭》印出来,我给苏先生送一套最精美的样本,再请城里最好的裁缝给沈夫人做几套衣裳,好好补偿补偿她。”

沈砚这才放了心。

没过多久,《牡丹亭》就在县城里传开了。正如刘管事所说,城里的闺阁女子几乎人手一本,白天看,晚上看,有的甚至能背下来,连做梦都在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有大户人家的小姐为杜丽娘的痴情流泪,有未出阁的姑娘把书稿藏在枕头下,偷偷憧憬着自己的“柳梦梅”,还有戏班把它改编成昆曲,在戏园子里上演,场场爆满。

“苏先生”的名声更响了,有人说她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有人说她是前朝才女转世,甚至还有人跑到清溪村来,想一睹“苏先生”的真容,都被沈砚以“内子体弱,不便见客”为由挡了回去。

“这些人真是的,搅得村里都不安生。”沈砚抱怨道,他刚把一个想翻墙偷看的书生赶跑。

苏晚星却不以为意:“随他们去吧,看不着自然就走了。”她正坐在葡萄架下,给沈念做小鞋子,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沈念己经会坐了,被放在铺着棉垫的竹车里,手里抓着个布娃娃,咿咿呀呀地玩得正欢。

“还是你沉得住气。”沈砚挨着她坐下,看着她飞针走线,“刘管事又派人送东西来了,这次是两盒胭脂,说是城里最时兴的样子。”

“放着吧,我也用不上。”苏晚星头也不抬地说。她素来不爱这些脂粉,还是素面朝天最自在。

“给念念留着,等她长大了用。”沈砚笑着说。

苏晚星被他逗笑了:“她还这么小,你就想着她长大的事了。”

“日子过得快着呢。”沈砚望着远处的田野,眼里满是憧憬,“等念念长大了,就让她跟着你读书写字,也做个有学问的姑娘。”

“好啊。”苏晚星点头,心里却在想,不管念念将来做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小院。沈砚去地里摘了些新鲜的蔬菜,苏晚星抱着沈念在厨房帮忙,一家三口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温馨而和睦。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在苏晚星的脸上,她忽然觉得,自己抄录的那些传奇故事,再精彩也比不上眼前的生活。或许,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部传奇,只要用心经营,就能写出最动人的篇章。

而她的传奇,才刚刚开始。有沈砚的陪伴,有沈念的笑声,有抄不完的书,有过不完的日子,这样的人生,己经足够圆满。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台,照亮了书桌上那本刚抄完的《牡丹亭》,也照亮了沈家人对未来的美好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