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冬日暖阳

2025-08-15 4377字 1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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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刚过,清溪村就被一场不大不小的雪盖了层白绒。屋顶的茅草沾着雪粒,像撒了把碎糖;田埂上的残茬顶着雪帽,远远望去一片斑驳的白。可这冷冽的景致里,却藏着股不动声色的暖——日头一出来,雪就开始化,屋檐滴滴答答淌着水,在墙根积成小小的冰棱,折射着细碎的金光。

沈家书屋里,暖意更盛。靠墙的炭盆里,松木疙瘩烧得正旺,红通通的火苗舔着木炭,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把屋里烘得暖洋洋的。十几个村里的姑娘媳妇挤在屋里,围着一张宽大的木桌,手里都捏着针线,眼睛却齐刷刷盯着苏晚星手里的花样。

“晚星姐,你这牡丹绣得跟真的似的,花瓣边缘咋能这么软和?”张婶家的二姑娘春桃举着手里歪歪扭扭的绣绷,脸上满是羡慕。她绣的牡丹,针脚粗得像麻绳,花瓣硬邦邦的,活像朵冻僵的棉桃。

苏晚星放下手里的活计,拿起春桃的绣绷,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生硬的针脚:“你看,绣花瓣得用‘套针’,从边缘往中心扎,线要松些,留着点弧度,就像真花瓣那样带着自然的卷边。”她说着,拿起丝线在自己的绣绷上演示,银针翻飞,短短几下,一片带着柔和弧度的花瓣就显了形,仿佛沾着露水,透着股鲜活气。

这牡丹花样,是她前几日从空间画册里找的。那画册里满是名家手绘的花卉图谱,线条细腻,配色雅致,比村里姑娘们常绣的粗陋花样好看百倍。她照着画下来,又简化了针脚,教给大家——冬天农闲,姑娘媳妇们没事做,学点精细针线活,绣些帕子、荷包,开春拿去镇上卖,也能换些零花钱贴补家用。

“真好看!”旁边的杏花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晚星姐,你咋啥都会?不光会写那些好听的故事,连针线活都这么巧!”

苏晚星笑了笑,没说话。她能做的,不过是借了空间里的智慧,真正厉害的,是这些姑娘们肯学的劲头。

屋里的炭盆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姑娘们凑在一起,手里飞针走线,嘴里叽叽喳喳说着家常——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谁家的小子又淘气挨了揍,谁家的新布样子好看。沈父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手里转着个油亮的核桃,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插句嘴:“晚星这手艺,随她娘。她娘年轻时,绣的鸳鸯能引来真鸟落窗台呢。”

这话半真半假。原主的生母确实会些针线,但哪有沈父说得那么神。苏晚星知道,老人是怕她被比下去,特意帮着圆场,心里暖烘烘的,低头继续教大家配色:“这叶子不能只用一种绿,深绿打底,边缘掺点浅绿,再用金线勾个边,看着就精神。”

正说着,门帘被“哗啦”一声掀开,带进一股寒气。沈砚扛着捆青竹走进来,竹枝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在地上滴了串水痕。他刚从后山回来,鼻尖冻得通红,额角却渗着汗,显然走得急。

“回来了?”苏晚星抬头看他,“外面雪化了路滑,没摔着吧?”

“没事。”沈砚放下竹子,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往炭盆边凑了凑,“后山的青竹长得正好,够编一阵子筐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村里的汉子,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有像张叔这样的中年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扛着些竹子、藤条,脸上带着热气。冬天地里没活,沈砚就提议大家一起编竹筐——村里的竹子多,编筐的手艺家家都懂点,编好了拿去镇上集市卖,能换些银子买油盐,比在家闲坐着强。

“沈大哥,你看我这竹子行不?”一个叫石头的小伙子扛着根粗壮的青竹,满脸期待。他刚成亲,家里正缺钱,听说编筐能换钱,第一个就报了名。

沈砚接过竹子掂量了下,又看了看竹节:“行,这竹子结实,编大筐正好。不过得削去外层的老皮,不然容易扎手。”他说着,拿起墙角的砍刀,“我给你们示范下咋削竹篾。”

汉子们围到院子里,沈砚选了根首溜的青竹,砍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利落地下刀。刀刃贴着竹皮游走,薄薄的竹篾像纸条似的卷起来,又匀又韧,不断不裂。

“好家伙!沈大哥这手艺,绝了!”张叔看得首咋舌,“我编了半辈子筐,削的竹篾不是太粗就是太细,哪有你这匀净!”

沈砚笑了笑:“多练练就会了。削的时候手腕要稳,顺着竹子的纹路走,别硬来。”他把削好的竹篾分给大家,“先从简单的小篮子编起,熟练了再编大筐。”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汉子们蹲在雪化后的泥地上,手里拿着竹篾,笨拙地学着编织。竹篾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混着他们的笑骂声——“哎,你这篾子编反了!”“石头,你这篮子底咋是歪的?”“沈大哥,快来看看我这咋总散架!”

沈砚穿梭在众人中间,耐心地指点着,时不时帮着补几篾子。他的手粗糙有力,握惯了锄头镰刀的手,摆弄起纤细的竹篾竟也灵活,几下就能把散架的竹筐救回来。

屋里的姑娘们听见外面的动静,忍不住扒着窗户看,笑得前仰后合。

“你看石头编的那篮子,歪歪扭扭的,像个被踩扁的倭瓜!”春桃捂着嘴笑。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杏花打趣她,“你绣的那帕子,帕角都扎到一起了,活像块抹布!”

苏晚星也跟着笑,眼睛却亮了亮——她忽然想起空间画册里有带花纹的竹篮图样,比普通竹筐好看,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们先练着基础针法,”苏晚星对姑娘们说,“我去趟里屋,找个东西。”

她走进里屋,从空间里翻出那本画册,找到竹篮图样。上面的篮子,边缘编着回字纹,提手处缠着彩色藤条,篮底还嵌着片镂空的竹叶,精致得不像农家物件。她照着画下来,又简化了些花纹,确保用普通竹篾就能编出来。

回到外屋,她把图样递给凑过来的沈砚:“你看,编筐时加点花纹,是不是能卖贵点?”

沈砚接过图纸,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光编素筐卖不上价,加点花样,城里的太太小姐们肯定喜欢!”他拿着图纸往外走,“我教他们试试!”

院子里的汉子们听说能编出带花纹的竹篮,顿时来了劲头。沈砚照着图样,教大家编最简单的回字纹——竹篾一上一下交错,慢慢盘出整齐的格子,看着就比素筐精致不少。

“这得卖多少钱?”石头摸着自己刚编出的半只花纹篮,眼里满是期待。

“最少能多卖五个铜板!”沈砚估算着,“要是编得再精细些,说不定能卖到二十文!”

二十文!汉子们眼睛都亮了。一个大筐能卖五十文,加了花纹多卖二十文,编十个就是二百文,够买两斤肉了!

劲头一上来,手里的活计就快了。院子里的竹篾“哒哒”声更密了,连张叔这种平时慢吞吞的性子,都编得满头大汗,生怕被年轻人比下去。

屋里的姑娘们也受了鼓舞,手里的针线活更认真了。苏晚星教她们绣的花样越来越多,有带着露珠的荷花,有振翅的蝴蝶,还有憨态可掬的小松鼠——都是从空间画册里挑的,简单又好看。春桃的绣绷上,那朵僵硬的牡丹渐渐有了柔和的弧度;杏花绣的帕子,边角多了圈精致的缠枝纹,看着就秀气。

日头慢慢往西斜,把院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长。汉子们编出了第一批竹器:五个方方正正的大筐,八个带着简单花纹的小篮子,还有十几个装针线的小竹盒,堆在墙角,看着就喜人。姑娘们也完成了手里的活计:十几块绣着花样的帕子,二十多个荷包,还有几个给孩子做的虎头鞋鞋面,针脚细密,配色鲜亮。

“真好,真好。”沈父拄着拐杖走到院子里,看着这些成果,笑得合不拢嘴,“往年冬天,大家不是蹲墙根晒太阳,就是凑一起打麻将,哪有今年这么热闹。”

“可不是嘛。”王大娘不知啥时候也来了,手里端着盘刚蒸好的红薯,“我家那口子,往年冬天能躺炕上睡到晌午,今年跟着沈小子编筐,天天天不亮就起来,说要跟石头比谁编得快!”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笑声混着炭盆的暖意,把冬日的寒气驱散得一干二净。

苏晚星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也暖融融的。她想起刚到清溪村时,自己还是个小心翼翼的外来者,如今却能和大家这样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为了几文钱的营生共同努力,这种踏实的归属感,是她前世从未有过的。

“明天我跟沈砚去镇上,把这些拿去卖了。”苏晚星对大家说,“卖了钱,咱按件分,多劳多得。”

“好!”众人齐声应着,眼里满是期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沈砚就套上家里的旧板车,把编好的竹器和绣活都装上去。苏晚星裹着厚厚的棉袄,坐在车边,手里揣着个暖炉。沈父站在门口,反复叮嘱:“路上滑,慢着点走。卖了钱,给晚星买两尺好布,做件新棉袄。”

“知道了爹。”沈砚笑着应着,鞭子一甩,板车“吱呀”一声,慢慢往村外走去。

板车碾过结着薄冰的路面,发出“咯吱”的轻响。两旁的田埂上,积雪还没化尽,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苏晚星靠在沈砚身边,听着他哼着不成调的山歌,心里踏实得很。

到了镇上,集市己经热闹起来。沈砚找了个显眼的位置,把竹器和绣活摆开。那些带着花纹的竹篮刚一亮相,就引来不少人围观。

“这竹篮编得真好看!多少钱一个?”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拿起小篮子,翻来覆去地看。

“二十文。”沈砚答。

“不贵不贵,比杂货铺里的素筐好看多了!”妇人爽快地掏钱买下,又挑了块绣着荷花的帕子,“这帕子也精致,一并要了。”

生意比预想中还好。不到一个时辰,竹器和绣活就卖得差不多了。沈砚拿着沉甸甸的钱袋,脸上笑开了花:“晚星,你看,一共卖了七百多文!比我砍半个月柴还多!”

苏晚星接过钱袋,指尖触到那些温热的铜板,心里也满是欢喜:“回去给大家分了,剩下的给爹买两斤好茶叶,再给你扯块布做件新褂子。”

“给你买。”沈砚把钱袋塞到她手里,“你教大家做活计最辛苦。”

两人推着空板车往回走,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落在身上暖融融的。苏晚星看着沈砚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觉得,这冬日里的暖阳,不止在天上,更在身边——在村民们的笑语里,在沉甸甸的钱袋里,在身边这个踏实可靠的人眼里。

回到村里,分完钱,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春桃拿着分到的三十文钱,蹦蹦跳跳地去给弟弟买糖吃;石头攥着钱,盘算着开春给媳妇扯块红布做件新衣裳;张叔则把钱交给老伴,脸上带着难得的得意:“你看,我就说跟着沈小子干没错吧!”

沈家书屋里,又挤满了人。姑娘们围着苏晚星,要学更复杂的花样;汉子们则缠着沈砚,问明天能不能再去后山砍些竹子。炭盆里的火依旧旺,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红扑扑的笑意,像被暖阳晒透了似的。

沈父坐在太师椅上,喝着新沏的热茶,看着眼前这热闹景象,忍不住对苏晚星和沈砚说:“你俩啊,真是咱村的福星。这冬天,总算不那么难熬了。”

苏晚星笑了笑,低头继续画着新的花样。窗外,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她知道,这个冬天,因为这些忙碌的身影和踏实的收获,会格外温暖。而这样的温暖,会像地里的种子,熬过寒冬,在开春时发出新的芽,长出满世界的绿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