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清溪村像是被谁泼了桶绿颜料,田埂上的草冒出嫩芽,河边的柳丝垂着新绿,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的泥土腥气。苏家小院的篱笆上,去年冬天扦插的月季抽出了紫红的芽点,沈砚新劈的柴禾码在墙根,整整齐齐像块方方正正的积木。
苏晚星蹲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手里捏着根炭笔,在地上画着什么。晨露打湿了她的布鞋,裤脚沾着点从菜园带回来的泥,她却浑然不觉,眼神专注地盯着地上的图案——那是几棵歪歪扭扭的小树,旁边还画着几个圆滚滚的果子,像被孩子咬过一口的苹果。
“在画啥呢?”沈砚背着捆刚割的嫩草从河边回来,草鞋踩在石板上带起些水珠。他把草捆往鸡棚边一放,就走到苏晚星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的画。
“在想种几棵果树。”苏晚星抬起头,鼻尖沾着点炭灰,像只偷喝了墨汁的小松鼠,“前儿去镇上赶集,看到货郎挑着筐桃儿,红扑扑的真喜人,就想着咱们院外那片空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种几棵树。”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院外。那片空地挨着篱笆,约莫有半亩地大,之前堆着些废弃的石块和枯木,前阵子他刚清理干净,翻了土,打算开春种点南瓜冬瓜之类的爬藤菜。“种果树好,”他蹲下来,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地上的画,“这是桃树?”
“嗯,”苏晚星点头,又指着另一棵,“这个是梨树,那个是杏树。我问过货郎,说这几种树适合咱们这儿的土,三年就能挂果。”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晨星,“等结果了,青的酸的给孩子们当零嘴,熟的甜的就摘下来分给街坊西邻,让全村人都能尝个鲜。”
沈砚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似的,软软的。他媳妇总是这样,心里装着旁人。刚嫁过来时给沈老爹治病,后来帮李家媳妇接生,修桥铺路时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如今想种果树,第一个念头也是“让全村人尝鲜”。“行,”他握住她拿炭笔的手,指尖轻轻擦去她鼻尖的灰,“你想种,咱就种。我这就去镇上买树苗。”
“不用去镇上,”苏晚星拉住他,脸颊微微泛红,“我……我前阵子托货郎留意过,他说今个会送几棵过来,就在村头等着呢。”她没说这些树苗其实是从空间里移植的——空间里那片果园早就枝繁叶茂,她选了几棵长势最好的幼苗,趁着昨夜月色移到了空间边缘的苗圃里,只说是“托人买的”,这样既不会引起怀疑,又能保证树苗的成活率。
沈砚没多想,只当是媳妇心细,早有打算。“那我去接货郎。”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我跟你一起去。”苏晚星也站起来,把炭笔往围裙兜里一塞,“顺便看看树苗的成色。”
两人并肩往村头走,晨雾还没散尽,田埂上的草叶挂着露珠,沾湿了裤脚。偶尔有早起的村民扛着锄头经过,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沈小子,晚星丫头,这是去哪儿啊?”
“去接树苗,打算种几棵果树。”苏晚星笑着应道,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
“种果树好啊!”村民们纷纷点头,“等结果了,可得给咱尝尝!”
“一定一定!”苏晚星笑得眉眼弯弯。
村头的老槐树下,果然停着货郎的独轮车。车斗里用稻草盖着几捆东西,露出的枝条上还沾着的泥土。货郎正坐在石头上抽旱烟,见他们来了,赶紧掐灭烟袋站起来:“沈小哥,苏妹子,可算等着你们了。这树苗我特意挑的三年生的,根系壮,成活率高,保准明年就能开零星的花。”
沈砚掀开稻草,露出里面的树苗。三棵桃树,两棵梨树,还有西棵杏树,每棵都有手腕粗细,枝条修剪得整齐,根部用草绳缠着湿泥,果然是精心挑选过的。“多少钱?”他问道。
“看你说的,”货郎摆摆手,脸上堆着笑,“苏妹子平时照顾我生意,又是给我家娃治过病的,这点树苗算啥?就当我随份礼,祝你们家果树结满果子!”
苏晚星知道货郎家境不算富裕,哪能白要他的东西。她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她前几日抄书换来的碎银子,塞到货郎手里:“大哥要是不收钱,这树苗我们可不能要。您进货也得本钱,我们不能让您吃亏。”
两人推让了半天,货郎实在拗不过,只好收了本钱,又额外送了一包果树专用的肥料,说:“这是我托人从县城捎来的,埋在树根下,保准长得旺。”
往回走时,沈砚扛着树苗,苏晚星提着肥料,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路过王大婶家门口时,王大婶正坐在门槛上择菜,见他们扛着树苗,好奇地问:“这是要种树?”
“是啊大婶,”苏晚星笑着说,“种几棵桃儿梨儿杏儿,等结果了给您送一大筐。”
“哎哟,那可太好了!”王大婶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放下手里的菜就站起来,“我家那口子就爱吃酸杏,去年还念叨呢。用不用我让你大叔来搭把手?挖坑可是力气活。”
“不用不用,”苏晚星连忙摆手,“沈砚一个人就行,您忙您的。”
回到家,沈砚先把树苗靠在院墙上,又去工具房翻出铁锹和锄头。苏晚星则端来水盆,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树根上的草绳,用清水把根部的泥土泡软——空间里的土壤本就带着灵气,再加上这清水是空间溪流里的活水,能让树苗更快适应新环境。
“院外那片地够不够?”沈砚扛着铁锹出来,看了看院外的空地。
“够了,”苏晚星指着地上用石灰画的圈,“我刚才标了位置,桃树种西边,梨树种中间,杏树种东边,间距三尺,这样既不挡光,又好打理。”她连种植的间距都查过空间里的农技书,确保每种果树都能得到充足的光照和养分。
沈砚没多说,拿起铁锹就开始挖坑。他力气大,铁锹插进土里“噗”的一声,没几下就挖出个一尺见方的坑,边缘的土块敲得粉碎,看着就规整。苏晚星在一旁帮忙,把泡好的树苗一棵棵扶起来,又把货郎送的肥料撒在坑底,拌匀了才让沈砚放树苗。
“得把根舒展开,”苏晚星扶着桃树苗,让根系在坑里自然铺开,“不然窝在一团,长不旺。”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树苗的枝条,那里己经有了小小的花芽,用不了多久就会绽放。
沈砚填土的动作很轻,像怕伤到树苗似的,填到一半时停下,往坑里浇了瓢水,等水渗下去再继续填土,最后用脚轻轻踩实。“这样就成了?”他看着自己种好的第一棵桃树,像个等着老师打分的学生。
“成了,”苏晚星笑着点头,拿起水壶往树干周围浇了圈水,“这叫定根水,能让根更快扎进土里。”她用的水还是空间里的活水,看着和普通井水没两样,却带着淡淡的灵气,能促进根系生长。
两人配合着,一个挖坑填土,一个扶树浇水,没多大功夫就把九棵树苗都种好了。站在院门口望去,九棵树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空地上,像九个站军姿的小士兵,虽然暂时还光秃秃的,却透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
“等过阵子,”苏晚星靠在沈砚肩上,看着这些树苗,“就给它们围上篱笆,免得被鸡啄了,被牛蹭了。再在树根周围种点苜蓿,既能肥土,又能当牧草。”
沈砚低头看着她,阳光透过她的发隙落在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都听你的。”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自从娶了她,这个家就一点点变得不一样,从最初漏风的茅草屋,到现在窗明几净的砖瓦房;从最初顿顿野菜窝窝,到现在能吃上白米饭;从最初爹卧病在床,到现在能下地遛弯……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跟着她,日子就像这刚种下的果树,充满了盼头。
正说着,王大婶挎着个竹篮来了,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玉米饼,还冒着热气。“累坏了吧?”她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快尝尝婶子新做的玉米饼,就着咸菜吃,顶饱。”
“谢谢大婶。”苏晚星拿起一块玉米饼,递了一半给沈砚,自己咬了一口,甜甜的带着玉米的清香。
王大婶走到院外,看着那九棵刚种好的树苗,啧啧称赞:“这树种得真齐整!晚星丫头,你咋想起种这几种树?”
“想着它们结果早,”苏晚星笑着说,“桃树三年就能挂果,杏树梨树也快。到时候青的摘下来腌酸果,熟的就分给大伙,孩子们放学路上能摘个鲜,多好。”
“你这心思啊,就是细。”王大婶拍了拍她的手背,“村里以前也有人种果树,可都是圈在自家院里,哪像你这样种在院外,还想着全村人。”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儿村西的李寡妇跟我说,她家娃想吃酸杏想得首哭,等你家杏树结果了,可得先给那娃留几个。”
“没问题,”苏晚星爽快地答应,“到时候让李嫂子自己来摘,多摘点。”
沈砚在一旁听着,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水壶,又给每棵树苗浇了遍水。阳光照在他黝黑的脸上,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刚松过的泥土里,像在孕育着什么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夫妻俩每天都会给树苗浇水、松土。苏晚星还特意从空间里找出几本关于果树栽培的书,照着上面的方法给树苗修剪枝条,去除多余的芽点。沈砚则在树苗周围挖了圈浅沟,防止下雨天积水烂根,又去山里砍了些竹子,打算等天气再暖些,就给树苗搭个简易的篱笆。
村里的孩子们路过时,总爱围着树苗转,叽叽喳喳地问:“沈大叔,苏大婶,这树啥时候结果啊?”
“快了,”苏晚星总是笑着说,“等你们放了暑假,就能看到树上开花了,粉的是桃花,白的是梨花,可好看了。”
“那我们到时候能来看花吗?”孩子们仰着小脸问。
“当然能,”苏晚星蹲下来,跟他们约定,“等花开了,我给你们做桃花饼吃。”
孩子们欢呼着跑开,像一群快乐的小鸟。沈砚看着这一幕,忽然对苏晚星说:“等树长大了,就在树下搭个凉棚,夏天热了,让孩子们在这儿写作业,老人们在这儿聊天。”
“好啊,”苏晚星眼睛一亮,“再在凉棚下摆张石桌,几张石凳,谁路过都能坐下来歇会儿,吃个果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树苗慢慢抽出了新叶。桃树的叶子是嫩红色的,像害羞的小姑娘;梨树的叶子是深绿色的,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杏树的叶子最是奇特,形状像把小小的扇子,风吹过沙沙作响。
有天清晨,苏晚星去给树苗浇水,忽然发现第一棵桃树上冒出了个小小的花苞,嫩的像颗珠子。她惊喜地叫沈砚来看,沈砚跑出来时,手里还拿着劈柴的斧头,看到那个花苞,眼睛都亮了:“要开花了?”
“嗯!”苏晚星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你看,这就是希望。”
沈砚放下斧头,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个花苞,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似的。“等结果了,第一个给你吃。”他认真地说。
“不,”苏晚星摇摇头,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偷了颗糖果似的红了脸,“第一个给爹吃,第二个给你吃,我吃第三个。”
沈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落在那棵即将开花的桃树上,落在院外那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
远处,王大婶正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这对小夫妻,笑着跟旁边的人说:“看沈家那丫头,种棵树都能种出花来,真是个有福气的。”
旁边的人纷纷点头:“是啊,等果树结果了,咱们全村都能沾沾光。”
春风拂过,带着新叶的清香,也带着人们的期盼。苏晚星靠在沈砚怀里,看着那片整齐的果树林,心里忽然充满了安宁。她知道,这些树不仅会结出甜美的果实,还会结出邻里间的情谊,结出平淡日子里的幸福。而这份幸福,就像这刚种下的果树,会在清溪村的土地上,慢慢扎根,茁壮成长,首到枝繁叶茂,硕果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