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苏晚星就被院外的窸窣声吵醒了。她披衣起身,借着窗纸透进的月光,看见王大娘正蹲在自家菜畦边,手里拿着小锄头在松土。"大娘,这么早就来忙活了?"她推开院门,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王大娘回头见是她,首起身捶了捶腰:"这几日天旱,得趁着露水重赶紧把土翻了,不然晌午太阳一晒,土都板结了。"她指了指菜畦里刚冒出的萝卜苗,"你看这苗出得多齐整,都是昨儿后半夜下的种。"
苏晚星凑近一看,果然见的泥土里,钻出些嫩黄色的小芽,像一群刚出生的小鸡崽,怯生生地探着脑袋。"这萝卜种得真早。"她想起沈砚说张大爷也要种萝卜,"是不是有啥讲究?"
"讲究可大了。"王大娘放下锄头,蹲在田埂上打开了话匣子,"头伏萝卜二伏菜,现在种下去,正好赶在霜降前收获。要是种晚了,萝卜长不大就上冻,那滋味就涩了。"她用手指在泥土里戳了个小坑,"你看这坑得挖三寸深,放两粒种子,盖土时要轻,不然芽顶不破土......"
苏晚星听得认真,忽然想起空间里有袋从现代带来的樱桃萝卜种子,颗粒比本地萝卜种小得多,颜色是鲜艳的朱红色。她一首没敢拿出来种,怕引起怀疑,此刻见王大娘说得详细,心里便动了心思。"大娘,我娘家带来点不一样的萝卜种,颗粒小,说是能长得通红,您看能种不?"
王大娘眼睛一亮:"哦?还有这样的萝卜?拿来我瞧瞧。"苏晚星赶紧回屋,从空间里取了小半包种子,用粗麻纸包着递过去。王大娘捻起一粒放在手心,借着晨光仔细看了看:"这颜色是怪鲜亮,看着像樱桃似的。"她想了想,"种肯定能种,就是这性子怕跟本地萝卜不一样,得单独开个小畦试种。"
两人说干就干。王大娘指挥着苏云卿在菜畦边角开垦出一小块地,特意用筛子筛了细土铺在上面。"这娇贵种怕是耐不住粗土,得用细土养着。"她教苏晚星把种子撒得匀匀的,又用喷壶轻轻洒水,"记住了,不能用瓢浇,会把种子冲跑......"
沈砚带着沈父去地里时,见两个女人蹲在菜畦边忙活,忍不住笑着打趣:"这是凑在一起研究啥宝贝呢?"王大娘抬头瞪他一眼:"就许你们男人侍弄庄稼,俺们女人就不能种点菜?"沈父也跟着笑:"让她们折腾去,晚星手巧,种出来的菜肯定金贵。"
等男人们走远了,王大娘才压低声音:"妹子,你那娘家种子金贵,可别随便拿出来给人看。这村里虽没坏人,但见了新鲜东西,保不齐有人嘴碎。"苏晚星心里一暖,知道大娘是在提醒她藏好秘密,忙点头应着。
两人一边侍弄菜畦一边闲聊,王大娘说起自己年轻时的事:"我跟你大叔成亲那年,地里收成不好,就靠这菜园子里的萝卜白菜过冬。那时候也没啥调料,就把萝卜切成条,撒点盐腌着,照样吃得香......"她忽然叹了口气,"现在日子好点了,可这手艺不能丢,不然真遇着灾年,连口腌菜都吃不上。"
苏晚星听着,想起空间里囤的那些粮食和物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这些不劳而获的东西,在王大娘这些靠双手吃饭的人面前,总显得有些轻飘飘的。"大娘,下午您还教我做腌菜不?"她想学着做点实在东西,心里才踏实。
"教!咋不教。"王大娘拍着大腿,"等到晌日头足了,咱就把那筐芥菜择了,保证教你做出来的腌菜,能存到来年开春。"
晌午吃饭时,苏晚星把这事跟沈砚说了,沈砚高兴地说:"那敢情好!我娘以前做的腌菜最好吃,可惜......"他话说一半就咽了回去,眼圈有些发红。苏晚星知道他想起了过世的母亲,赶紧岔开话题:"那我多做点,给你爹也尝尝。"
饭后日头正盛,王大娘果然拎着个竹筐来了,里面装着刚从地里割的芥菜,绿油油的带着水珠。"先把这菜摊在院里晒,得晒到蔫巴巴的才好腌。"她指挥着苏云卿把芥菜铺在竹匾上,"记住了,这菜不能洗,带着点土腌才不容易坏。要是沾了生水,过不了一个月就会霉......"
两人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一边看着菜晒太阳,一边手里也没闲着。王大娘纳着鞋底,苏晚星则把早上王大娘教的种菜技巧,一条条记在宣纸上——这是她特意找出的废纸,背面还写着半首《葬花吟》。
"你还识字?"王大娘瞥见纸上的字,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字写得比镇上的账房先生还好!"苏晚星笑了笑:"以前在家跟着先生学过几年,瞎写的。"她不想过多谈论过去,便指着纸上的"疏苗要留三寸距"问,"大娘,这距离是不是太宽了?"
"不宽不宽。"王大娘放下鞋底,用手指比划着,"萝卜要长个儿,就得有足够的地方扎根。你看那树长得高,都是因为根扎得深。人也一样,得有容身的地方,才能活得舒展......"她说着,目光落在苏晚星身上,带着些探究,"你以前在家,肯定是娇生惯养的吧?"
苏晚星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字迹:"是挺娇惯的,连鞋带都不用自己系。"她抬起头,望着院墙外的天空,声音轻得像风,"可家败了才知道,啥金枝玉叶,到了地里还不是得学种菜?"
王大娘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能屈能伸才是好样的。你看这芥菜,鲜的时候脆生生的,晒蔫了腌起来,反倒有了另一种滋味。人也一样,换个活法,说不定更有奔头。"
正说着,院外传来李二嫂的声音:"王大娘在这儿呢?我家的茄子生虫子了,你给看看咋治?"王大娘应着起身,临走时还不忘叮嘱:"这菜晒到申时就行,别晒太过了。"
苏晚星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宣纸上的字。王大娘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在她心里,慢慢发了芽。或许她真的不用总想着回到过去,在这片土地上,跟着这些朴实的人学种菜、学腌菜,学过这踏实的日子,也挺好。
申时过后,芥菜果然晒得蔫了,叶片软软地贴在竹匾上。苏云卿按照王大娘教的法子,把菜收进大盆里,撒上粗盐用力揉搓。绿色的菜汁顺着指缝流出来,带着股青涩的味道。她一边揉着菜,一边想起王大娘说的话——"腌菜得使劲揉,把菜的性子揉顺了,才能入味"。
沈砚回来时,见她满手都是绿色的汁水,笑着问:"这是在做啥?"苏晚星举起沾着盐粒的手:"腌芥菜呢,等好了给你下酒。"沈砚凑过来闻了闻,挠着头笑:"有你这手艺,往后我可舍不得多喝酒了,得省着配你的腌菜。"
夕阳透过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苏晚星看着沈砚憨厚的笑脸,手里揉着芥菜,心里忽然觉得踏实。这些日子的邻里往来,像这腌菜的盐粒,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活,让这异乡的日子,渐渐有了家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