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瓮底藏岁月

2025-08-15 2585字 1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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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还凝在篱笆上时,王大娘的脚步声就踏碎了院外的寂静。她拎着个粗瓷坛子,坛子口用红布扎得紧实,走到苏云卿家院门口,故意咳嗽两声:"晚星妹子在家不?"

苏晚星正蹲在菜园里给青菜浇水,听见声音首起身,围裙上沾着些湿泥。她这几日按王大娘教的法子,把空间溪水掺着普通井水浇菜,原本瘦弱的菜苗竟蹿高了半指,叶片上的绒毛都透着翡翠色的光。"王大娘早啊!"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迎上去,目光落在那坛子上,"这是带了啥好东西?"

"你尝尝就知道。"王大娘把坛子往石桌上一放,红布一解就飘出股酸香,"去年秋天腌的芥菜,埋在院里老槐树下,昨儿刚挖出来,酸中带甜,配窝窝最下饭。"她用干净筷子夹了块出来,琥珀色的菜帮上还挂着细密的盐霜,看着就开胃。

苏晚星接过来尝了尝,酸得舌尖发麻,却越嚼越有回甘。她在现代吃惯了精致腌菜,倒觉得这粗陶坛里的滋味更有烟火气。"好吃!比镇上酱菜铺的还爽口。"

"那是自然。"王大娘被夸得眉开眼笑,往门槛上一坐就打开了话匣子,"腌菜讲究个三分晒七分藏,芥菜得选霜降后的,蔫了水汽才不涩;盐要粗盐,一层菜一层盐,按着力道揉出绿水;最后坛口得用稻草封死,埋在三尺深的土里,过了三九才能开坛。"

苏晚星听得认真,手里还攥着浇菜的瓢:"原来这么多讲究。我前儿腌了点萝卜,总觉得少点味儿,怕是步骤错了。"

"你那萝卜切得太细了。"王大娘眼睛一眯就看出症结,"萝卜得切滚刀块,才能存住汁水。对了,妹子你以前在家,这些活计都是自己做?"

话锋忽然转到身世,苏晚星握着瓢的手指紧了紧。她早料到乡下邻里爱打听家常,夜里对着油灯编了套说辞,此刻便顺着叹了口气:"以前家里有丫鬟做这些,后来......"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飘絮,"家父生意败了,丫鬟仆妇都遣散了,才学着自己动手。"

王大娘"哎哟"一声,拍着大腿:"可怜见的!我就说妹子细皮嫩肉不像庄稼人,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打量着苏晚星的手,指腹虽沾了泥,却依旧细腻,不像自己满是老茧,"那你爹娘......"

"前年冬天没扛过去。"苏云卿声音更低了,眼角适时泛起些潮气,"族里人容不下我们孤儿寡母,婶子才托人把我送到这儿来。"她说的半真半假,把现代父母早逝的伤痛移到了这个时空,倒也情真意切。

王大娘果然红了眼眶,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苦尽甘来了。沈砚是个实诚人,你们好好过日子,往后有难处就跟大娘说。"她抹了把眼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那菜园子是不是缺肥?我家茅厕旁堆着半垛草木灰,回头让你大叔送过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取就行。"苏晚星赶紧摆手,顺势把话题转开,"大娘您看我这青菜,总觉得长得慢,是不是该薅点草?"

这招果然管用。王大娘立刻忘了打听身世,蹲到菜园边指点:"你看这根上的土,板结了不是?得用小锄松松土,让根能喘气。还有这行距太密,得拔些弱苗,不然养分不够......"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指尖在菜苗间翻飞,很快就薅出一把杂草,"记住了,种菜跟养娃一个理,得狠心疏苗,剩下的才能长壮实。"

苏晚星学得认真,把这些技巧记在心里。她发现王大娘虽然没读过书,却懂很多生活智慧,比如用灶灰防虫害,用淘米水浇菜长得旺,这些都是空间里的农技手册没写过的土法子。

两人在菜园里忙活了半个时辰,王大娘临走时又叮嘱:"等下晌我教你做腌菜,得趁着日头足把菜晒干。"苏晚星应着,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松了口气。刚才那番应对看似轻松,后背却惊出层薄汗——她这"家道中落"的身份,往后怕是要常挂在嘴边了。

回到灶房,她把王大娘送的腌菜倒在白瓷盘里,琥珀色的菜帮衬着雪白的盘底,看着就让人有食欲。沈砚从地里回来时,一进门就闻到酸香,搓着手笑道:"这是王大娘的手艺吧?我小时候总蹭她家的腌菜吃。"

"嗯,大娘还教了我不少种菜的法子。"苏云卿盛了碗糙米饭,把腌菜推到他面前,"你尝尝,配饭正好。"

沈砚夹了块放进嘴里,眼睛一亮:"比去年的更爽口!王大娘肯把压箱底的腌菜给你,是真拿你当自家人了。"他扒着米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刚才去地里,见张大爷在翻地,说明儿要种萝卜,咱家园子也该备着了。"

苏晚星心里一动。王大娘说她的腌萝卜切得太细,正好可以借着种萝卜再请教些诀窍。她看着沈砚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粗茶淡饭里,藏着比山珍海味更暖的滋味。

午后日头最烈时,苏晚星按王大娘的吩咐,把刚拔的芥菜摊在院里的竹匾上。金黄的阳光晒得菜叶微微卷曲,散发出淡淡的青草香。她坐在竹匾旁纳鞋底,眼角余光瞥见沈砚在磨锄头,忽然想起早上王大娘的话,便问:"沈大哥,你知道咋做草木灰肥吗?"

沈砚抬起头,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就是把秸秆烧了,拌上泥土堆着发酵。咋了?"

"王大娘说用这个种菜好。"苏晚星把鞋底翻过来,上面用彩线绣的并蒂莲己经初见雏形,"咱下午去后山割些茅草回来烧?"

"成。"沈砚爽快答应,把磨亮的锄头往墙上一挂,"等我换件衣裳就去。"

苏晚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似乎总能看穿她的心思,无论她提出什么想法,都会默默支持。她低头继续纳鞋底,针尖穿过粗麻布的声音,混着院里的蝉鸣和远处的鸡鸣,织成一首安稳的乡村小调。

日头偏西时,沈砚挑着两捆茅草回来,额上的青筋还在跳动。苏晚星赶紧递上晾好的茶水,看着他把茅草堆在院角,用火柴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舔着草叶,很快就烧成一堆灰烬,灰白色的草木灰在风中轻轻扬起,带着股烟火特有的暖意。

"等这灰凉透了,拌上猪圈里的粪肥,就是最好的底肥。"沈砚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种萝卜就靠它了,保准长得又大又甜。"

苏晚星蹲在火堆旁,看着那堆草木灰发愣。她忽然明白,这乡下日子就像这堆灰烬,看似平凡,却藏着滋养生活的养分。而那些邻里间的你来我往,就像这火苗,能把平淡的日子烧得热气腾腾。

夜里抄《红楼梦》时,她特意在页边空白处写下"草木灰肥法"五个字。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里,似乎还混着王大娘的絮叨和沈砚的笑声。她想,或许不用等到《红楼梦》抄完,她就己经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根方式。